2.7.07

凝住與高潮

每刻都被壓得要死,甚麼情景出現都會上天下地般找參考,時間彷彿只是一條嚴格意義的鏈條,任何一瞬都只是之前和之後擠得幾乎看不見的分析或分類單位,徹底缺席的當下就是空無的實體化。

十年回歸又好乜柒也好,本就是那麼的一刻,可能當時你正在掃地、解手、睇睇下電視睡著了、在後巷撞到醉漢然後對罵、與情人擁吻、看著一街警察然後後悔為甚麼要交稅、沉思哲學問題,諸如此類。但鋪天蓋地的回憶補敘盤點清算——即使是造作即使是膚淺即使是無謂——卻同時在唯恐天下不亂地為這刻硬塞意義,或說乾脆把它壟斷。我並不相信那一刻本身會有甚麼自有永有水洗不清的內容或性質,但不代表這一刻就當被一百零八條好漢同挺進。

皇后的事搞耐了,昨天因全天擺街站累得只是看來還是清醒。整個下午不斷的收到電話,不同時間收到不同版本的消息:四時進到五時,五時推到六時。上心的問題,一度由由整個碼頭的去留轉化成一個狹隘的談判結果,富德樓的鄰居致電問有沒有叫傳媒,像一把大刀砍下來:守了半年的碼頭,是否便如此這般的輕率相讓?兩個月來的長駐,其意義是否已逐漸超越我們所能承擔的呢?沒有任何談判籌碼的我們,只能以風紋不動作為對警察剃眼眉式開價的回應。

還好經過早到的朋友的堅持,碼頭沒有清場,但卻被警察圍得像個迷離境界:從舊天星到大會堂之間的愛丁堡廣場,一個又一個鐵馬陣只能令人回想一年半前反世貿示威令警察顏面盡失的韓農式四方鐵馬陣。皇后碼頭裡卻仍然車水馬龍,裡頭的盛況這裡已幾乎已完美地記錄,太倦了我只好坐在圍著闊廣的記者區的鐵馬旁,任頭頂「同佢死過」的大布條蓋在我頭頂,防止偶一不慎看到那令人作悶的煙花。

閉上眼睛雖然便看不見那張牙舞爪的煙火,但爆炸聲和漫天的硝煙還是和我無中介地相遇。這些是代表慶回歸的訊號吧,但當時身處的時空不是一個以實踐為抗爭的大場合嗎?當天下午守衛者與警察的一度緊張,事後對之的描述,又被收歸入最後勝利故事中。守護者佔據拍友和市民的觀景框的一小部份展示大衛式的掘強橫額,未知是令人心情激動還是滿不耐煩。碼頭守衛者時刻的忐忑不安和兩個多月以來的疲憊,又如何與滿心歡喜來看天空突然發光的市民調解呢?百年殖民和十年回歸的一切恩恩怨情仇,與看煙花者的熱切期待又如何互相有效傳譯?別誤會我並不指來看煙花的市民與守衛者對立:煙花燒完後人群魚貫離開時,一位個子瘦小的婆婆挺著姆指和我們道別——感動得說不出話。回正題我只是描述性地希望表達那個空間的複雜。

在火藥爆開的時候,在市民的歡呼聲中,上述的若干座標卻被凝住了,條件限制只容許技術性的生存,感覺的生存。在和平的日子裡,本是軍用的、殺人的、冷漠的火藥的引爆,被置換成四十五分鐘的狂歡。爆炸聲和火光越瘋狂,大家的高潮就越接近極限。請告訴我如此的感覺結構是如何集體地形成。唉我都知衰但凡遇上大事大非就往裡面逃還要把這行為幻化為看來說不清的看法,但除了失語外實在想不出有甚麼恰當的回應,就如震天的炮火如履平地般將原本複雜異質的時空剎那間征服,遺下需要解釋的就是那聲音本身。

3 comments:

TSW,或鄧小樺 said...

把這篇加進INMEDIA的紀錄,就剛好可以安撫那些不滿於「在社運的單調裡沒有我的位置 /你做乜可以代表我發聲?!」的人了。

爆文!勁!

Anonymous said...

但如你所見,這篇怎說都不是為了向社運表示不滿,頂多是向煙花…

TSW,或鄧小樺 said...

如果真如你所說
就是小罵大幫忙曲線救國
你又提昇一個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