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07

離奇過小說


看了marc foster的《stranger than fiction》(《離奇過小說》,今年的譯名又是另一個可以詳談的話題了),一肚氣。不錯是effect有趣對白精警,但就是這些便承受得起堂堂文化中心大劇院差不多滿座的轟然掌聲嗎?

很簡單很generic的後設故事(星期二看的《毒校草》的咀咒又在迴盪了)。男主角一天醒來每天如常擦牙打呔的動作,就有把神秘女聲在旁述,當然開始時觀眾都習以為常有人旁述有幾出奇。但接著才發現原來男主角是知道的,聽到的。女聲原來是一個小說作者,作者正在患writer block,而她作品的男主角就是電影的男主角。然後就是男主角現實生活的發展就與女作家筆下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連本地也有彭浩翔的《買凶拍人》、《av》之類,連最近看的《校墓處》都有關於敍述者與所敍敍的對象的處理。國外就更不必說了,charlie kaufmann有《無痛失戀》、《何必偏偏玩謝我》等一大堆。這類戲橋甚麼時候變成新事物要拍掌叫囂了?開始時那像幽靈般的女聲還是好玩的,因為當未知道那把聲音是是來自一個可被編劇任意把玩的女作家。那種不安不僅是被女聲干擾的男主角,還有同樣一頭霧水的觀眾如我。可惜電影
轉頭導就急不及待披露女聲就是女作家,落得大部份時間就在以笑位來示範那些後設故事的操作。

戲的高潮位,就是小說的結尾:女作家本來的想法是借一個初時觀眾讀者都不以為意的小情節——調錶——以成就小說男主角在幾星期後的殺身車禍,當然一廂情願的電影男主角也神推鬼使地迎頭一撞。dustin hoffman(電影裡
輔導男主角的大學教授)評語:這是一個近幾年少有地詩意的死法。死未。唔緊要,因為電影男主角都未死,只是斷了幾條肋骨腳骨胸骨和手骨。點解?也是因為女作家良心未泯,在小說主角撞車後畫龍點睛再加幾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地把男主角的手錶死成了求命的objet petit。女主角突「然想」起了作為一個小說作者的倫理了。

detour:過年時有位朋友的媽媽和女友替朋友求了一支簽。下下簽。簽文大約是 講有個皇帝他宮中有兩位妃子,珠玉在前色迷心竅最後當然是心猿意馬朝政讓開。朋友向來有色心冇色膽聽罷眾人議論紛紛。我,在想的倒是,簽文的故事雖然簡單 並且具指向性,但簽文故事裡,既有國君一位復有妃子兩位,更別忘記有無數因為皇帝不愛江山愛美人而吃苦的泥民。中簽的朋友(當然已經是被其媽媽和女友中介 了)究竟應假設自己是甚麼角色呢?我不是女性主義者啦,她他們大概會質問的是如果是女生抽到這支簽又點算,我想的只是中簽的人不可以是形勢比人強的泥民嗎?做禍水的紅顏又有冇得諗(當然這角色會令另一些朋友忘情投入)?

後設的技法當然沒問題,問題只在於對這種遊戲有沒有距離。這套片,駁古都費事,只為那些手掌都拍爛的觀眾感到木然。

24.3.07

村裡的人,你們好嗎?


入場前只不停在想去年那套《最後的共產主義者》,那種紀實得令人幾乎要迴避的直接,與及難保是作為自嘲的民族歌舞。去年的電影節,這套片不是印象最深刻的一套,但一年容易又到了新一屆。對,咁就一年了。今年看到amir muhammad的名字,《村裡的人,你們好嗎?》,只能不由自主的簡介都沒看清便購票入場。
繼續同樣的主題,繼續追尋馬共的在泰國南部的老兵。二戰時剛好上陣的大漢,轉眼間,現已是實牙實齒的七老八十矣。

電影洗去了《最》裡對紀實的不安,倒可以更自在地道出馬共的故事。電影取了一個開放的敘事框架:將一個馬共一生的故事,與一個宮庭史詩穿插交織在一起,你一段我一段,還有大概只有形式意義的收音機轉台微波訊號沙沙聲的間場。這組合是否就構成了片名《village people radio show》的現實就不重要了,但若這是延續《最》裡對紀錄片的虛擬性質的自覺,效果就更為到位也更有效:只是電台節目罷。

看導演自己的blog,說繼《最後一個共產主義者》後,《村裡的人,你們好嗎》在國內也是落得同一下場,原因有七點,主要都是立場偏頗和與史實不符諸如此類。而若強調馬共的生命故事只是和宮庭史詩交替出現的另一個電台故事,是對應政府字面上「對史實有嚴格的要求」的概念策略,則對電影敘事方式的欣賞又可再加一層興味。

片首和片閒適的音樂是典型熱帶那種閒適和輕快的調子,而馬共的故事卻是不斷被出賣的一生。這對比並不特別需要突出,畢竟也絕對不是甚麼登峰造極的技考,只是馬共的故事,濾去了所有修辭或敘事技法也是足夠的低迴。主人翁一九二零年在馬拉出生,二戰時殖民者英國人逃之夭夭而他也自好執生食自己,輾轉到了日本當警察。戰後主角和英國佬都回到馬拉,他在村裡被取笑和批評為甚麼要到日本,是否賣國等笨問題,他一句回過去:咁日本人佔領時你英國佬又去左邊?出賣之一。

與志同道合的朋友組成了武裝部隊,抵抗英國人。英國人當然對他們傾情打擊絕不手軟,整班武裝份子只好逃到泰國南部與馬拉接壤的森林。他們的說法是為令馬拉有自由,一種不是自己賺大錢買大屋印印腳的自私自由。其時英國人撤出馬拉,而馬拉的發展就如所有後殖理論般展開:殖民走的離去對不等如本土庶民的抬頭,坐在統治的位置只是由白人轉為除了膚色便和白人無異的高等馬拉人。馬共與政府談條件,要求將馬共合法化,有參與選舉的權利,馬拉政府還價說絕無可能,還要他們檄械。馬共說:檄械?現在戰敗投降嗎?即場拉倒。出賣之二。

談判拉倒只好回到森林過沒有明天的日子,他們心知馬政府無法把他們根絕,而馬共也失去了奪權的鬥志,一天過完又一天。馬共不是獅子老虎,在森林生活並不是得心應手的。一直以來中國的革命政府都有支援馬共,只是借他們的話,人變了,社會變了,國際政治都變了,經濟都變了 。(果然是共產主義者)事緣是中國欲與馬立建交,正式的外交關係,馬拉政府得勢不饒人,向中共開價停止支援馬共。出賣之三。

連盟友都可以如此,在泰南的馬共便進入了無日無夜時間幾乎停頓的階段。主角說他層經得到offer,讓他選擇留在森林還是回馬拉,他本決定拋妻棄子回到馬拉,手續一等就是數年只是其一,回到馬拉卻連身份證都不給發一張,遭人白眼又幾乎要靠親友接濟渡日。(長毛語氣)阿哥,士可殺不可辱孰不忍孰不可忍!這班可是出於對不義權力的叛逆才走上成為共產黨員之路。此謂出賣之四。

匆匆的八十多年人生,迎頭硬碰幾次深刻的出賣,在泰南
森林裡那有如卡繆的《異鄉人》裡的日照下,主人翁只好靠種稙橡膠過日等死。如果電影真的不如馬拉政府所講那麼歷史資料不實,我想它至少還有一件事是真的(也一如許多真實令人低迴)。當主人翁走在他養的猴子旁,畫面變了定鏡,並突然打出字幕:紀念主人翁(1920 - 2006)。不斷被大政治大歷史時刻出賣的一生,這定鏡能收復多少失地?

差不多是題外話了。電影所展現的,如果有著某種所謂「史觀」的話,那史觀就令人相當沮喪,說不定還與片中主人翁——馬共——所信仰的相當矛盾:直面大時代的人只能是被動和無奈。
那班是馬共呀,還要不是順手廉價的快閃馬共呀。任何馬克思入門書都會引述,「關鍵是,改變世界」,以幾乎相反的對歷史的觀點表述他們,當然沒理由要立即根本否定,但怎說都是有理論和分析意義的話題,不能輕輕帶過像風吹過像沒事發生。

21.3.07

陌生人

忙裡偷閒昨晚正式打開那個七彩而黑暗的老翻 jim jarmusch boxset,以沐浴更衣級的肅穆在斗室中進行stranger than paradise(譯作《天堂陌路》)的斗室私人放映。不是想借這個說法對jim jarmusch煞有介事的強調,更不是找機讓自己出丑——come on,佢的電影好睇出自我把口是irrelevant的。

故事分三節,由一大堆落差和錯位構成,挑剔一點其是有點刻意:型人之一eddie每逢女主角說她想到甚麼地方,都會先以大量資料說明那是好地方,繪形繪聲真的一樣,然後自己透露除了自己的小鎮他甚麼地方都幾乎沒去過。又例如性格巨星主角willie身在紐約,被迫要招待從在遠方的匈牙利老家來的表妹時,所有人都會以為理所當然的作為東道主的穩定身份,與遠渡而來想當然是忽然走進花花世界而心猿意馬的表妹。後來才發現把持不住自己的是多麼拒絕自己心匈牙利淵源的willie,而表妹,你雖然不明白為甚麼,但她就是有自己的風格自己的判斷和自己的堅執。如此的不安其位佈滿整套電影,或換個講法構成了其基本semantics。

但其實這都不是最生死悠關,類似的分析,是網上可以找到的資源的基本調子。這裡想說的,或許聽來尖尾得不得了:三位主角演繹出來的無所事事。試想想兩位男主角都是瘦得風一吹全身衣服都會動,真箇風吹過又可活過,那條吊兒朗當的吊帶已說明了一切。recall一幕,eddie和willie身在克利夫蘭,即他倆去找表妹的地方,也是eddie說很美麗的湖城市,他們去到只有慘白一片和漫天風雪。一天他倆無所事事的閒逛,走到火車軌附近,e說為甚麼倆人因為想離開他們都熟識的hometown而來了克利夫蘭,但最後都是無所事事一如他們在自己的老家。

這種狀況,看了難免百般滋味。今天如常的廿四小時裡,安排了約五個小時老虎加幾隻蟹都唔聽電話,結果miss了超過十個電話。這當然不是甚麼驚天動地的事件,無論我是否只是一個接線生或做call台的話。早幾天有一個我敢寫包單是天地間算是很熟識我之一的朋友,閒談之間提出了有關「公共」的說法。是否dramatic了少少。唉。粟米與雞的笑話重複得太多了,另一個笑話是,有一個很信鬼神的阿婆,她有一天對村的管理人說,我家住乜乜街十三號,這個號好邪呀。管理員說,這很簡單,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門牌換了呀,我們可以當作視而不見。阿婆回答,你們知不知見不見我倒懶理,換也好不換也罷我也不關心甚麼犯法的問題,但你要也知道而從止不再把惡運分配給我才有用……記得早前,我收開大量電郵的一個電郵組裡,有朋友說:任何人認為有需要,可以關掉電話、不見人、電郵都唔check。今天才發現,不同意這話是一回事,把與上述說法的相反視為理想才是最大的不幸。

還是回正題,jim jarmusch的處理,是都相當平均的長鏡頭,每個幾秒到兩分鐘不等,fade in fade out 之間就長長的黑晒。動作不算沒有但對白就相當少,總之就是簡約處理聞說還是現場收音的。這些處理的原則,配合主角無所事事下的幾乎零社會關係——消失了沒人知沒人理,場或做野亦不會對甚麼事有影響——,再進一步,當一開始認真時如尾聲走散了要開始找尋,要家鄉匈牙利的只能回到那發呆的motel,想找回女表妹的willie就搭錯機去了布拉格,以為幾分鐘朋友就會回來的eddie就只好無奈離開。這或許就是電影所要表達的意思,波蘭固然有奇斯洛夫斯基,德國也有《疾走羅拉》,美國也不只有《緣份兩面睇》,還有 jim jarmusch。stranger than paradise,不僅是天堂裡的陌生人,還是比不知是甚麼意義下的天堂尚陌生,可能就是這種距離和(沒有)關係,已放逐到colonus的伊底柏斯。


20.3.07

一張地圖的誕生



早兩三天因為籌備遊行需要用的物資,需要製作一張路線圖。過程中,不但找到事實證明,原來所謂客觀的知識如地圖,也是很大程度因為商業利益而存在:甚麼團體或機構會在把地圖放上網讓公眾查閱,不是香港政府不是地理之友會更不是開天闢地的上帝,而是中原美林黃頁之類。這也算了,那地圖網頁夠膽以「版權所有」之類的水印把不屬其私人財產的地貌私有化,與此同時地圖的質素,以我不懂的技術語言來說就是resolution,是低得我即使以身試法想把它翻印時,也是灰頭土臉敗仗而回。在場的朋友冷冷地說:零分。

路線的黑線和箭咀把路的名稱蓋過了,有些路段又沒有中文名字,有的話也完全不sharp。既然為了做生意可以製作地圖供客戶使用,筆者為了令參與者能清楚了解我們走過甚麼地方,為甚麼不可以冒天下之大不諱,在原來的地圖上作改動?艾柯寫過一篇文,名字類似是〈一比一的地圖之不可能〉之類,我所做的就是〈改動地圖easy job!〉。儘管技術水平是連「小畫家」都力有不逮,而可供使用的軟件也不過就是小畫家,嘗試改地圖這個小動作,就有如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或準確一點,它形同articulate一個新的世界。



開始的時候,只是在需要標明路名的地方,加上街道的文名,例如「盧押道」、「灣仔道」、「皇后大道東」之類。後來發現因為開一個文字框,就會把原來灰灰的底都以慘白色蓋過,顏色雖然是慘白,但卻像一塊面給人打青了一樣耀眼。友人幾乎與我同時想到一個懶聰明的做法,就是把附近的灰色複製下來,然後往慘白的地方貼上。這完全是搏蒙的,因為灰色的底色,只是視覺上的結假設,那灰灰的地方,其實是以某種規律標誌著一些小街或地塊的邊界,只是讀者沒有那些規律作為讀地圖時的座標,以及相比起重要樓盤的名字,和道路的標示實在太清楚,這些夾雜在灰色下的細節便落得視覺咖哩啡——出左場你都唔知。

從要強調我們的路線這原則出發,逐漸便開發出另一個問題。即然我們所走的路線,是為了服務我們遊行的主題,何妨再後退一步:除了突出我們的路線便是針對我們的敵人。即時想到的是在如胡忠大廈那個位置,把「胡忠」的兩個字換成了胡忠或佢個仔胡應湘的衰樣、或乾脆把大有商場抹掉,諸如此類的小動作。記得十多年前,我們讀中學風行一時的《重慶森林》嗎?當王菲偷的地梁朝偉家中的沙甸魚罐頭包裝換成豆鼓鯪魚、史諾比換成了「黃咁咁,仲要隻眼黑晒,同人打架黎呀」的加菲貓,在水中下安眠藥等平常看不出的毛手毛腳時,這些小動作是對routine的生活產生妙不可言的實際效果的。就如看《重慶森林》的次數太多了我竟純情得相信這個做法會get the job done。只可惜給友人喝止,時間心力無多大規模的改頭換面工作只好作罷。

遊行的效果是好是不好,大家是震奮了還是怎樣,政府是真的認為原地保留太貴還是純粹想做瓜我們這伙難得承擔後果的散兵游勇,日後的方向是南還是北是東還是西。諸如此類的現實問題不是現在晚上三時可以想得清楚的,唸下理論就無妨:

one can even say that the only letter that fully and effectively arrives at its destination is the unsent leter -- its true addressee is not flesh-and-blood others, but the big Other itself:

(quote上quote問你死未)we are, in effect, saying that our idea is too precious to be entrusted to the agze of the actual addressee, who may not grasp its worth, so we 'send' it to his equivalent in fantasy, on whom we can absolutely count for an understanding and appreciative reading.
出自zizek新新地的小書《how to read lacan》,有興趣自己搵黎睇下。題外話,這書干擾了一直買他的書的興奮和自虐:如果百多頁可以學會如何讀拉康,那麼以前捱佢又多又重覆爛gag仲多過我還要讀極都似懂非懂真金白銀買回來的書係咪老實左少少。回正題,地圖上的小動作是否旨在讀地圖的人也不會有人留意得到,只期待那種如動畫一秒廿四格中包含一格色情照片的潛移默化,還是更根本的不希望有「人」留意得到而只期待那一大他者的回眸首肯,還是更原始的享受惡作劇的快感,還是有甚麼其他地圖學地理學意義,不如說我只是想不衍生意義。不如說昨晚當主持的智良說得好:警察把口號和橫額在穿身上。請請。

是我大驚小怪也好,在電車路遊行試得多,小街真的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冒犯一點講,這才算示威吧。其他相請到這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