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開口越空虛
八十年代中國的燦爛,是否必需待今時今日的屈悶才顯得特別珍貴。
周浩的《冬月》,是聰明得不得了的電影行動。一個大學學法律的共產黨員,在固始做其基層的書記工作。愛民如子痛其不成鋼,努力張羅外資,遇美國人便送生日蛋糕唱英文生日歌並玩超級無敵掌門人蛋糕塗面;遇台灣人便晚飯卡拉ok兼送五十萬元人民幣當見面禮再加每月一萬塊電費優惠。
銀幕上他絕對不是貪官,他只是想get the job done—哪怕除了熟識中國國情的外國人或內地人之外,他的行為甚麼標準下都是具爭議性的。沒錯論拍攝和剪接周浩都是公道得很,沒甚麼所謂醜化或美化。官員有在鏡頭前息事寧人有刀山油鑊,有挖鼻屎有掏兩百元腰包給上訪戶。但正如在一個正在殺人的殺人狂前保持沉默會被稱為silent support,導演的冷靜和公道,於他可能是恰當安全,但這完全不礙他這部無法在國內公演(當然有如他說,這些事情對內地人比日常生活更日常)及只能巡迴各地電影節的作品對其提出絕對正路的問題:究竟甚麼人在治國,國究竟是如何治的,諸如此類。換言之,本小利大或日無本生利。
早幾年的粗微粒版文藝大悲劇《盲井》看夠了沒有。可能我偏見實在太決定性,聽到導演說他到北京學電影前幹了十多年時裝設計師,便浮出了某種特別苛刻的要求:絕不要打著中國電影之名給我來個mtv。
然而,導演鄒鵬的《東北東北》還是叫我絕望到盡。深得不能再深的景深,不斷猶豫的焦點,有點像《任逍遙》有時裝(當然是挺有意識的東北版)有夜店。但粵語殘片還是粵語殘片,受潮流洗禮具達人觸角並不保證甚麼,長長的鏡頭掩飾不了觀點和價值觀的空虛,即使拍的是自己的家鄉。說一個關於年青人犯禁的故事,也可以不痛也可以不癢:個人的受苦和低迴buffer了一切。如果人侯孝賢的排解是把鏡頭搖高到青山綠水,鄒鵬的處理就是以女主角流產的那攤失焦的血,置換那其實收不了的尾。間或出現的情慾及驗孕場景,並不協助塑造角色或推進劇情,感覺更像為表現某種中國後社會主義時期的造作吶喊。
相對《再見烏托邦》的心如刀割下筆千鈞,這兩套片,不啻就是「我張開口,同時感到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