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底線之請分主客
話說世界上有一種語言,始自十九世紀末,名「esperanto」,由一位叫zemenhof的歐洲眼科醫生所發明。他發明esperanto是為了培養一種國際間的和平、團結和平等的文化。雖然現今世界是零國家採用這種語言為官方語言,唯esperanto卻不是已死的語言,不用考古不假外求:超過二萬五千種esperanto原著或翻譯作品已經出版,還在出版的期刊超過一百種,每年還有esperanto國際大會在舉行。
行文至此,一個問題難免不停在讀者腦裡回蕩:關我屁事。五四新文化運動大家都聽聞過,筆者近日讀孟慶澍著的《無政府主義與五四新文化》,裡面便談到一段關於esperanto與清末年初那個風起雲湧的年代關係。
二十世紀初,有一場無政府主義和國粹派之間的辯論。無政府主義者提倡廢除依附在傳統孔教道教的漢文,由當時譯作世界語的esperanto取代之。他們一度提出的理由是漢字是象形字而非拼音文字難以學習、無法溝通全人類、文法鬆散,簡單來說一無是處。而作為純人造的語言esperanto,便是他們批評漢文的問題意識的雙生兒。國粹派的眼見有人與他們咬文嚼字,當然情不自禁的使出渾身解數辯護,由漢文的源頭開始力陳漢文之重要。
然而,既是無政府主義者大鬥國粹派,唯語文的「文」,也是文化的「文」,辯論的最終目的當然不是哪種語文執優執劣。而是中國的出路,究竟與過去揮手告別,勇闖美麗新世界,還是不假外求,往自己的傳統中拾回有意無意被遺下的珍品。當然書中還在這場辯論中扯出許多有意義的向度作討論,例如無政府主義如何在當時與啟蒙思想結合、國粹派又如何不只是固守舊制而也提倡改良、無政府主義和英美維新派分別的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傾向之類,但在這裡對筆者來說,最有意義的,是他們的共同話題,與及根據不同理論立場的共舞。
開講有話it takes two to tango,雙方其實都在肯定當時的社會制度及文化有不足的地方,需要改革簡直是一個邏輯結論和共識。唯改革的出發點在哪,直插舊制該達甚麼程度,就是他們共識後的起點,也就是如共舞般的辯論可觀之處。換言之,對於這個文化問題,起點/底線是甚麼。不要忘記,那是一九零七年零八年的時候,《新青年》還未創刊,離五四新文化運動還有十年有多。
鏡頭一轉,無政府主義因為在當時只能維持小規模的村級生活實驗,無法成為一種組織生活的意識形態在中國落地生根,esperanto也無法取代漢文,更被白話文進佔一個相對風平浪靜的位置,不成氣候。魯迅便說過,保守勢力「放過了比較平和的文學革命,而竭力來罵錢玄同(作者按:錢玄同是提出廢除漢文的無政府主義者)。白話乘了這一個機會,居然減去了許多敵人,反而沒有阻礙,能夠流行了。」(頁六十九)幾十年後的今天,白話不僅已取後牢不可破的主導地位、簡體字一統了內地、中文也成為了拼音文字。當年無政府主義者所點出的傳統中文的問題,在共產黨的手中以另一些方式處理了。如果作為無政府主義者,這段歷史,當然愔然銷魂:熱情進步的理想,也是尚未完成的理想。
簡單而言,無政府主義的實踐未能拿下整個中國,將之變成一個平等的人類社群的一部份,但以無政府主義思想為基礎所發展出的激進語言觀,卻為改變當時封建的中國,扳下那要命的扳機。對他們來說,轉用esperanto,不在esperanto是天下最妙最佳語言,不是他們理想的彼岸。相反那只是在當時有的選擇下的最低消費,錢玄同說:「今日之世界語惟esperanto為較良,則當竭力提倡esperanto,以為將來正當之文字;若有較esperanto更良之文字,自然當舍esperanto而彼」(頁一零九)廢漢文轉用世界語,只是他們改變中國的底線。
要不是早在二十世紀的頭幾年,無政府主義者旱地拔蔥,辣手對中國文化斷了個死症,順手下重藥,從無政府主義的立場提出無盤更換中國的語文,並以這作為他們與無論是國粹派或如胡適等人的爭論的底線,今天的中文和/或社會政治道德文化變成如何將不可料。廢除漢文這個當時絕對是開天殺價,絕對是匪夷所思,尤其這提法背後的支撐是一種無政府主義的理想,但當今天我們可以有距離一點看的時候,當時的幾方辯論,不過是在一個動盪不穩的時代,爭奪社會倫理的統識。
回顧學生報的事件,與及後來引申出的二千人投訴聖經,有一個在關鍵的parameter在日以繼夜的運作:社會可接受的道德底線。中大校方在五月十一日召開紀律委員會,結果是「中大學生報的情色版超出社會可以接受的道德底線」,而影視處不將聖經送檢的聲明中又指出,聖經是源遠流長的宗教文獻,「沒有違反一般合理社會人士普遍接受的道德禮教標準」。彷彿社會人士的道德底線和標準是如水般清澈,一挺而出,屬邪魔妖怪的,見光即死。
虛招晃夠了,想說的只有一點。當是否「違反社會人士普遍接受的道德標準」像個尚方寶劍般到處招搖,並可隨時取人首級;要小心的是,先撇開「竟有沒有一條這樣的標準」、「這條標準是甚麼」等討論,不能迴避的是,這條標準永遠是動態的必然是鬥爭的產物。人不是一條咸魚,社會也不是一條咸魚,出現反抗僵化的進步觀念是必然的。不要自眨身價以為進步觀念希望在保守社會開天闢地;剛好相反,是保守和壓迫的觀念妨礙進步和有意義的討論和對話開展。主客關係,不可含糊。
性,甚至亂倫、人獸交等是否可以談論,答案絕對是可以,絕對是應該,應該擴大、認真、開放討論,一如聖經在二千年前開始示範到今天。零四年的時候,媒體早就「揭發」了一次學生報講粗口,當時筆者曾寫過一篇文,指出在西方傳統,以今天的標準來說的色情及不雅物品在貴族階層其實一直火熱流通,只是到出印刷術發明後,一般人都可以廉價地得到一度只有貴族才可享受的「艷遇」時,審查制度才開始出現。以這歷史的reference看粗口事件,得到的結論其實有點犬儒,因為似乎我們要被逼承認,粗口是否講得的決定權根本不在平民百姓身上,而strictly是貴族或當權者的喜惡愛好。
今天中大學生報的情色版事件,是大學校園以至社會的辯論或探討空間,和宗教保守勢力之間的動態角力。當壓逼的保守力量斗膽得舞著看來自有永有不證自明的「社會普遍接受的道德底線」在步步進逼時,犬儒地反詰所謂的道德底線只是當權者的壟斷物未免顯得太滄白無力,恰當和自重的回應,應該是「誰有權妨礙社會探究和進步?」
3 comments:
有一段時間學過esperanto,文法規則易掌握,詞性跟串法有關係,學習容易。香港人學英語的悲哀在於學習只為商業用途,但學語言一定要了解其文化。
題外話,多多見諒 ^_^
看wikipedia還見到文章尷尷尬尬的說,全球說esperanto的人介乎十萬……至二百萬之間。個range咁大,即係亂估啦。
估唔到真係有人識的,大狂君,幸會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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