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06

看完後你會很快樂嗎?


crash

今年電影節時看過一條片,沒記錯的話是講述台灣八十年代末前一段時間的一股電影潮流,甚麼社會現實主義。這類電影的特徵,是所謂描繪社會的情況時,殘酷得可以露骨得可以,不求甚解也不顧一切,反正壞事就是不講道理,把那種不由分說的情況再現出來,令觀眾義憤填膺而無處著力,大概便是足夠寫實。甚至,仗著寫實之名,台灣觀眾可以一睹平日不容易看得見,或不會有太多人看得見的風化案場面,美艷的女角被糟質至衣衫不整大呼小叫。當然,那類電影的結局,還是很富教育意味的,警惡罰奸壞人下地獄那種。拍這種電影,又奇情又發洩大概爽得很。

在奧斯卡把《斷背山》擊敗的《crash》,就是一套「寫實」得離晒譜的電影。其實,甚麼是寫實呢?整個寫實主義的思想史當然唔識寫也寫唔晒,而也不是這種blog能包攬的。此時此刻想找的reference不知是否巴爾扎克那種連恩格斯都讚:讀他的小說比讀甚麼都能了解十八九世紀的巴黎那種。
不知是否台灣那種呈現台灣社會陰暗面而最後社會風氣也逆轉壞人都給收拾;也不知是否所謂帶有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那種,即盧卡奇所說典型的社會中的典型人物那種,而還留有一種社會改革的願景的筆觸的。當然,兩種在臨散場結尾時的良好願望是沒甚麼分別的。

《crash》能否滿足你的要求端看你的要求是甚麼。想看種族岐視的複雜性和不由自主嗎?《crash》有齊,有色的人如何因為「形勢比人強」而走上極端的路;良好意願的白人警察,因為積累了幾層的誤解而擦槍走火殺人;對種族岐視最看得開的黑人,如何因為一時沒警覺而中槍身亡。等等等等。

很可惜,這種「反映社會陰暗面」的電影,到最後還是一廂良好意願你別管這是為了甚麼。種族情緒得像無底深
的警察,最後是因為職責需要要搶救曾被他濫權摸私處的黑人女性,而良心發熱並與她和解,中東人和黑人之間的毫無互信,也會因為幾顆錯買了的空彈而感恩得很。首席檢察官的太座也在「人生的低潮」——即扭傷了腳苦無人陪時——抱著家拉美的傭哭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相當浪漫天真無邪,導排眾議想說的難保就是「希望」兩隻字,這種跳上了幾級的任意政治正確總是令人感到寬慰。簡單來說,若現實是令人太不能承受,結局怕甚麼異想天開歡樂今宵?

談種族問題的電影,本還以為可以動用到齊澤克的意識形態理論來理解:為甚麼黑人察官明知白人對其有偏見,可以當作甚麼事都沒有發生一邊勞嘈一邊照常營業,還要回頭用批判得令人差點折服的問題囑咐白人新扎師兄welcom to the desert of the real。可惜在看電影的觀眾無法陪導演現實到底,臨完場電影轉彎了。由現實上難纏的誤解,轉到如神蹟似的和解,從電影的結構來說,填補了當中的裂縫的就是不能觸摸的「偶然」。試捧著這個偶然走出電影院吧你的經驗九成比電影中人更挫敗。

像《crash》一類抗拒有中心主角只有同一時間一網絡的涉事者的各自經歷,實在多的很。早的有《magnolia》,港譯《人生交叉剔》,近的有《you and me and everyone we know》,港譯《你、我、她他它》。像是在高空的某一特定時刻拍了張照片,沒錯它開出來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際遇如何互為因果,問題卻都是直接源於這種擴張了的野心,甚麼結局能照顧片中所有角色的處境而保有一貫的氣味?不是當然不是沒有,只是人太渺小這任務還是留給神算了,祂不僅懂得主持公道分配正義,還懂留給世人一絲絲的無力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