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06

兩生花——大陸導演版

這邊廂我們這班事後的粉絲(借鄧氏語),才為偶像賈樟柯的新片《三峽好人》最後入選威尼斯電影節,並且一索得男勇奪金獅奬而激流滿面。那邊廂時期相若的另一位中國導演婁燁,卻偷雞不到蝕把米,把新片《頤和園》送到康城參展,得不到奬還要給充公底片和禁止進行與電影相關的活動——達五年之久。

要說故事兩邊都多得很。記得去年年中時,藝術中心為賈樟柯辦了一個回顧展,我們一班小鬼以獨立媒體的名目,心跳流汗的與賈樟柯做訪問,喝二鍋頭吃牛記的小炒王。他抽著煙對說將改編蘇童的「刺青時代」,拍一班小鬼的故事。誰知道小鬼的青刺好沒有,今年看亞洲電影節的節目表,最激動的當然是賈有新片《東》上映,那是一片紀錄片,紀錄畫劉小東到即將改頭換面的三峽作畫,所謂再現的再現。

而《三峽好人》呢,就是賈樟柯在為刺青時代找外景時,賈應劉小東的邀請後者的作畫過程做紀錄,期間賈在三峽看見一個男子在崖邊炒菜。這個情景真是不得了,用賈樟柯的說話:「身後就是萬深淵,那種雄立於生活邊界的樣子,使我看到這裡的水土和人特有的生活氣質。」就是這裡,《東》和《三峽好人》就這裡卡在《刺青時代》前橫空出生了,還要一聲唔該把威尼斯的金獅奬都摘下,皆大歡喜。

至於另一位主角婁燁,即是二千年拍《蘇州河》把今天萬人迷周迅帶出道的導演,卻有同人唔同命的遭遇。原來婁燁這次遭國家電影局沒數的《頤和園》,在五月時已因為要送往康城電影節而鬧新聞。當天婁燁送檢的版本,因為並非beta帶的版本,被當局以畫面看不清聲音也聽不清為由而拒絕。康城影展要開始了,最後一刻婁燁還是決定放棄國內市場,幾大幾大送左先算。結果當然就是今天的充公底片和一切收益,還要被罰五年內不準從事與電影相關的工作。

內地的電影制度,實在是完美無暇滴水不漏。按2001年開始實施的《電影管理條列》,除了把底片充公外,罰款制度還是很妙的,以兩萬元為分水嶺,若違法收益多於兩萬元的話,罰額為收益的五倍以上十倍以下;若違法收益是兩萬元以下,罰款則是兩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上。驟眼看來,還是挺保障蚊型導演哩。

其實,未完成送檢便到其他地方參展的電影和導演,婁燁不是第一個,《頤和園》更不是第一套。婁燁的前作《蘇州河》便是因為同一理由被禁——片固然禁止上演,婁燁本人也被罰了兩年不準拍戲——屈指一數己是好幾年前的事。到網上找資料,見到有人打趣的把九十年代以來被禁的片輯成了一個(不完整)目錄,還問你看了哪套,有興趣者不妨自行招供:

     《冬春的日子》(王小帥)1992
       《黃金魚》(烏迪)1993
       《藍風箏》(田壯壯)1993
      《北京雜種》(張元)1993
        《兒子》(張元)1993
        《懸戀》(何建軍)1993
      《極度寒冷》(王小帥)1993
        《廣場》(紀錄片,段錦川、張元)1994
        《活著》(張藝謀)1994
       《飛呀飛》(張健)?
         《米》(黃建中)1995
        《爸爸》(王朔)1995
      《東宮西宮》(張元)1995
        《郵差》(何建軍)1995
     《速食麵時代》(王競)1995
        《迷岸》(於小洋)1996
        《小武》(賈樟柯)1997
       《處女作》(王光利)1997
        《律師》(何建軍)1997-?(未完成)
       《趙先生》(呂樂)1998
《誰見過野生動物的節日》(康峰)1998
         《紙》(丁建成)1998
      《都市天堂》(唐大年)1998
       《蘇州河》(婁燁)1999
      《鬼子來了》(姜文)1999
      《男男女女》(劉冰鑒、崔子恩)1999
     《詩意的年代》(呂樂)1999-?(未完成)
    《十七歲的單車》(王小帥)2000
      《動詞變位》(唐曉白)2000
        《站臺》(賈樟柯)2000
        《海鮮》(朱文)2000
      《安陽嬰兒》(王超)2000
        《舊約》(崔子恩)2000
       《象與魚》(又名《今年夏天》)(李玉)2001
      《我們害怕》(程裕書)2001
      《丑角登場》(崔子恩)2001
     《哭泣的女人》(劉冰鑒)2001
       《任逍遙》(賈樟柯)2001
        《心心》(盛志民)2002
     《陳默與美婷》(劉浩)2002
      《陌生天堂》(楊福東)1997-2002
      《山青水秀》(甘小二)2002
        《盲井》(李楊)2003

這批片老翻有見過一部份,一部份名都沒聽過,孤陋寡聞沒辦法。除了主動招供甚麼禁片看過之外,有心人若可以集齊這批禁片,搞個中國禁片展,
前仆後繼勢必爆滿。其實要數內地導演的命運,如何止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的兩生花,這大概是一本通勝幅度的八仙過海各師各法。這幾天亞洲電影節,未計《東》看了兩套大陸的紀錄片《798》和《排骨》,有空再談。


21.9.06

要預備了


柏拉圖的洞穴

(本文有魯莽的猜測,有偏頗的判斷,只為拋磚引玉,大家指教)

甚麼叫權謀,看來即使經歷過甚麼學生組織、甚麼滿口權力無處不在的人, 門都沒有。原因說不定是生得太過安樂。七一有幾十萬人遊行、搞個網站每天有幾千人來看、對著警察能罵幾句娘、寫篇文章把世界由頭分析到尾龍骨、網絡公司做 點小動作有幾千個點擊關注就覺得搞得起運動、還要處處不計成本往最孖盡勞的人處著想,就以為政治就是我們我們就是政治,付點學費上幾堂慘烈的課在所難免。

學 生運動不易搞,我還是學生時有過甚麼六二六、四乜乜,對手是擺明任你抹黑的國家、政權。任你聲嘶力竭罵到去量子物理學帶著啟蒙人格的偏見,都不會有甚麼回 應。因為強勢不在學生這邊,這是對著風車的反對聲音的宿命,也是反對聲音的安全島:你可以為你覺得不對的事發聲,你可以隨便發,直至無法迴避自己的 irrelevance。

然後出現了天子門生學生會有所謂左派愛國力量的入侵,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們是只輕輕的一句:呢啲野遲早發生。水波 不興日子繼續過,繼續努力定義我們所希望的政治。九樓八樓的論爭曾幾何時也是一個火熱的話題,由甚麼叫民主到院校代表的議會作風,由是否以批錢方式陰乾八 樓到八樓沒有九樓泵水日子怎樣過,由振臂高呼的學生領袖到細水長流的精神感染——甚麼才是學生運動應有的進行方式,去到最後都似乎不是重點,至少不是唯一 的重點。努力開創看政治的新方法新視野,原來不等於舊有的政治操作已然停止。

早幾天看到傳來的電郵剪報,說港大有幾個前學生會和現學生會 的同學,想搞公投令港大學生會脫離財政混亂的學聯。一時間,一直以來支撐著的主軸甚至不是給置換了,而是給粗暴的蔑視。從那天成班過度老積的學生官僚,排 隊守密的進入禮賓府與我們的最高領導人討論學制與政制,一個無可迴避的問題是:這一股「愛國」勢力,與盧偉明所代表著的一種長期盤據在學聯、代表著香港一 種不特別精細卻最主流的對民主的想法,兩者理所當然不會是美滿地融合的,他們之間的dynamics會是怎樣。唯行動比分析走得更快,前者已用行動說明了 自己的攻擊性,連盧偉明在報章上被引述的說話都落得措手不及被動無力:「自己只屬義務顧問性質參與學聯運作,不理解為何有關方面作出上述指控」。(信報, 20-9-2006)

行動雖比分析快,卻不等如分析便不再要。這一步究竟是甚麼意思呢?抹黑學聯是目標本身,還是只為一整套拳的其中一 招?不避淺陋,這裡試試笨拙地把有可能出現的情況都描繪出來,大家指教指教。港大學生會如今的做法是發動公投,令港大退出學聯,或至少製造壓力鬥走在學聯 他們最看不上眼的人。幾個variables的配搭可能導致幾種情況:公投是否搞得成、搞得成的話是否要退出、學聯中的眼中釘是否會受到壓力自動消失,這 些不同的組合都關乎港大學生會日後在學聯的位置是否具戰略性。老實說,從某種意義講,以退出學聯來增強港大在學聯的影響力,聽落已夠迂迴和費力,打死我都 不信是目標本身。

但就如上面所說,這只是「從某種意義上講」有意義的一種提法,某種意義就是一種以學聯為中心為出發點的提法。我不認為這 種考慮的進路不合理,學聯今天雖然真的水波不興,但不代表已沒有人對它有寄望或有情結等等。只是在我看來,問題在今天雖然只在學聯這個不太起眼的單位引 爆,學聯不幸成了矛頭所指,唯他們承受的絕對是一埸不單單針對學聯的改造運動。

一個朋友提醒了我,劉迺強—— 其中一位風眼中的港大學生會成員的老爹——曾於去年年底一連寫過幾篇關於公民社會的文章,不停反覆撚弄一個觀點,幾乎要變佛經了:「公民社會跟政府不是簡 單的對立關係,而是在同一系統之中,朝着同一目標,既統一,又有矛盾、既互相增益,又彼此制約的複雜關係。公民社會內部也有不同的觀點和角度、不同的利 益,因此產生大的小的矛盾和統一。公民社會的目標也不是抗爭,而是建設:抗爭,說到底也是為了建設。」

這階段的兩個小結:第一,學聯或者 會將壓力或矛頭理解為向著自己,但其實跳出學聯這身份或許感受到的山雨欲來,不比以學聯為中心感受到的小。第二,事實上,是否以學聯為中心理解和回應這問 題,也不是純粹個人的主觀問題,不是想戴這頂帽便戴這頂,想戴別的就戴別的。上面劉迺強的引文,抽離地看,是說出了一個大得幾乎沒意義,也沒甚麼需要反 對、或是純語意學的的觀點:公民社會不一定是反對派,因為從字面意義,公民社會只是政府外的空間。這提法當然冇死錯人,這觀點本身也不需要特別反對,只是 若以近期學生組織的一串事件看,這句阿媽係女人的說話,其特定批判對象是呼之欲出。而連帶的籌謀,也被暗示了以至我們不能視而不見扮不知道。

就 當是我胡亂猜測,刻薄判斷,學聯在今天已是政治上不再有任何能量的口號重播器,故打擊學聯而其實不為佔據學聯,這種看法看來殘酷地接近現實。接下的問題便 會說,那為甚麼是學聯呢?為甚麼會是擊敗了它也不會有太大政治利益的學聯呢?問題或者要用另一個方法問:重建學聯容易,還是把學聯最後的道德位置都撕盡, 另起清新可人的爐灶容易?

玩法說不定真的在改變了,情況也許不再是有種名為政府或國家的大怪物,坦克車般推進,而皮膚也粗糙得感受不到位 何攻擊,所以學生組織可以佔據一個不大傷身的批判位置。現在新團體如癌細胞擴散,不少都自稱開放平台而政治上隱隱諱諱,這種狀況的理論化表述,便是劉迺強 所希望改變的公民社會的語意。把舊的批臭批爛,另豎正統,不談政治只談建設——要預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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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的落差和錯位

19.9.06

無題

man walking

天氣涼了拄意力不必持續的放在不斷流汗發臭的身體,胡思亂想的機會也驟然暴增。看郭利斯馬基的《波希米亞人生》,看著一幫其貌不揚的怪人藝術家,他們像我們一般想象的生活潦倒,卻沒有不知從哪裡來的蕭灑俊美的外表的假設。配樂和燈光是鬼斧神工得沒話可說,黑白的色調也是曲線回應著當下如鹿撞的心情。沒看過的不必太介意我的堆砌,看過的也原諒我穿鑿附會,就是電影裡那種一直都不主動建築一種令人產生挫落的期望,到最後仍是一敗塗地的更後設現實,更是夢寐以求的一記悶棍。究竟是電影想告訴我點甚麼,還是我只在找事物投射,有興趣的自己猜好了你問我也沒用。廟街買的五碟裝郭利斯馬基這就看完了,他無意中成了我的遙遠偶像,他的電影太多其貌不揚的人、老了的美少年、死寂的歐洲街景、還有毫不令人衝動的不知名搖滾配樂、老實說真的不好笑的冒失gag位——平常人的日子不就是一樣的麼。

朋友的心情與工作的遲濟一樣難纏。四月等狂妄的夏天,九月怕秋天太肅殺,問題要發生黑格爾都阻止不了。一位朋友問起為甚麼另一位朋友現在像一部封閉的自圓其說機,看見送我返家的巴士,當然除了聽不到的再見甚麼都不用說。後來多想一會,原來都沒有,因為腦子只是不停轉出like a rolling stone。定啲黎,我不是六十年代的心靈,下面也就不是甚麼代言。

Once upon a time you dressed so fine
You threw the bums a dime in your prime, didn't you?
People'd call, say, "Beware doll, you're bound to fall"
You thought they were all kiddin' you
You used to laugh about
Everybody that was hangin' out
Now you don't talk so loud
Now you don't seem so proud
About having to be scrounging for your next meal.

How does it feel
How does it feel
To be without a home
Like a complete unknown
Like a rolling stone?

You've gone to the finest school all right, Miss Lonely
But you know you only used to get juiced in it
And nobody has ever taught you how to live on the street
And now you find out you're gonna have to get used to it
You said you'd never compromise
With the mystery tramp, but now you realize
He's not selling any alibis
As you stare into the vacuum of his eyes
And ask him do you want to make a deal?

How does it feel
How does it feel
To be on your own
With no direction home
Like a complete unknown
Like a rolling stone?

You never turned around to see the frowns on the jugglers and the clowns
When they all come down and did tricks for you
You never understood that it ain't no good
You shouldn't let other people get your kicks for you
You used to ride on the chrome horse with your diplomat
Who carried on his shoulder a Siamese cat
Ain't it hard when you discover that
He really wasn't where it's at
After he took from you everything he could steal.

How does it feel
How does it feel
To be on your own
With no direction home
Like a complete unknown
Like a rolling stone?

Princess on the steeple and all the pretty people
They're drinkin', thinkin' that they got it made
Exchanging all kinds of precious gifts and things
But you'd better lift your diamond ring, you'd better pawn it babe
You used to be so amused
At Napoleon in rags and the language that he used
Go to him now, he calls you, you can't refuse
When you got nothing, you got nothing to lose
You're invisible now, you got no secrets to conceal.

How does it feel
How does it feel
To be on your own
With no direction home
Like a complete unknown
Like a rolling stone?

18.9.06

別鬧了!最低工資不是經濟學問題


(聽說朱迪即將會寫篇標題相似,但當然是關於官塘重建的文章,手快快用左先,在此打個招呼)


近日立法訂立最低工資的問題,被「民間爭取最低工資聯盟」的一連串的活動再帶回到大家的焦點。繼聯盟上星期在銅鑼灣舉行的三十小時絕食、「大專學生基層關注組」星期六到新鴻基中心抗議其外判承辦商剝削清潔工,聯盟星期天(九月十七日)下午在旺角西洋菜街行人專用區舉行了一場論壇,讓各界討論關於立法制訂最低工資的問題。

聯 盟的代表潘文瀚首先發言,闡明他們的三點要求。第一,最低工資需以立法的方式推行,不能以甚麼約章或鼓勵等機制含混了事。第二,最低工資必需是全港性,覆 蓋各行各業。第三,把最低工資的水平訂於時薪三十元,這數字是按現今香港的綜援水平,每位勞動人口每天工作八時,而平均一人需供養多一人的參考計算出來 的。

梁耀忠則指出,若仔細一點看香港現有的法例,香港三十年代初經濟蕭條時,其實已制訂了一條minimum wage commission的法例,而1940年制定的《行業委員會條例》更授予了港督就不同行業的具體情況訂立最低工資的權力。換言之,根本無需將推行最低工 資視為洪水猛獸,香港政府只需按現今香港的情況修訂當年的條文並實執行便可,可謂不假外求。

另外,梁又點出了扶貧委員會今年較早前提交的 在職貧窮數據的不實之處。他指出,委員會的在職貧窮數字是190,000人。然而,香港有超過260,000人收入低於五千元,只是扶貧委員會把當中約 70,000人剔了出,這群人當中不少是有沉重的家務勞動擔子的婦女,她們以兼職性質工作,但卻被政府以自願性質為理由,被剔出在職貧窮的類別之外。而另 外,因為外判制而來的大量被伯自僱工,也沒有計算在內,故他估計香港的在職貧窮數目為350,000,遠超扶貧委員會估計的190,000。強調這數字的 意義,是因為這代表了一班勞苦大眾,死捱爛捱得到的回報連綜援都不如。這是一個社會不得不正視的病態現象。

那到底推行最低工資,會否打擊 生產力拖垮經濟,在中大教社工,長期從事貧窮研究的黃洪以實例作回應。以南韓為例,他說南韓自九十年代中實施了最低工資,迄今還是亞洲發展得最快的國家之 一。同樣經歷九十年代末的金融風暴,南韓的復甦也是最快的。事實上,全世界姓資姓社的大量國家都已制訂了最低工資,對經濟是否有負面影響,只有抽象簡化的 高考程度經濟科,會答一個義無反顧「是」,具體情況迫令我們直面經濟模型的簡化和殘缺。

台上慷慨發言後,輪到台下的意見,有食環署負責監 督外判清潔工的朋友說,七元一小時的清潔工她都見過,那類工通常都是請新移民、殘障或長者等最不懂捍衛自己權益的人做。而她自己日常負責監督的清潔工,洗 厠所的時薪只19.9元,連做八小時食飯時間都沒有。另有來保安工會的成員說,政府希望推行那種自願制訂最低工資的做法,在保安行業便試行過,效果完全失 敗,根本沒有保安公司響應過。他說,沒錯有些保安工友能一個月賺七、八千元,但那是一日幹十二小時的工,另外還要無補水預早半小時上班做 briefing。還有一位朋友,他是一位早幾年開始創業的小僱主,支持制訂最低工資保障工人不在話下,還表示這班低薪工人是香港的基石,香港社會卻沒有 為這班人做過甚麼。他說,試過一次他面試請員工,有人來面試,說他以前做過的工,沒一份的月薪高於五千,二話不說他便即請了 ——薪金當然高於五千。

台 下的回應沒錯是同聲同氣,那位小僱主朋友更是幾乎是正面得有點戲劇性。唯筆者猜沒人會懷疑是做媒的。其實還有一位從事飲食業的工友,她講說話沒有其他人那 樣清晰和有系統,只是不停重覆她很支持制訂最低工資,並說她行業裡有種「知道甚麼時候要開工,不知甚麼時候才能收工」的問題。但在她的眼中,她的聲線裡, 你會發對勞動者尊嚴的堅持。他她們的意見,有血有汗,真切而不能迴避。筆者根本沒資格與他們感同身受,但他們能夠在香港一條最代表消費忘我末世享樂的街上朗聲說出基層工友的尊嚴問題,筆者只希望沒有在複述的過程中把他她們貶值得太多。

有關整場爭取最底工資的運動,當然不是現在才給提上社會和政治的議 程上。自從特區政府於零四年提出把是否制訂最低工資的問題,交予勞工顧問委員會討論,經去年新官上任的曾蔭權主動在施政報告中提到最低工資的問題後,立法 會也曾有過多次辯論。借論壇上梁耀忠的說話:「現在的問題,只是曾蔭權的拖延策略,把波拋給僱主,讓勞顧會做醜人,而不希望在宣佈連任前表態」。

換 言之,問題根本不是出於學理上或經驗上,在香港立法制訂最低工資,所造成影響究竟是正面的還是負面。而是煲呔曾的一招連消帶打,先不說否定(以免製造民 怨),更不會主動推行(以免開罪全港有權選特首的那七百多選委)。又以時間換空間,說一旦勞顧會無法討論出結果,便會提升到策略發展委員會,進行「更高層 次」的討論。結論就是,在爭取最低工資這場運動裡,做順民遵從政府設訂的路線圖,是會中計的,這條路線與其說是為是否立法制訂最低工資而繪製,不如說是讓 曾蔭權繞過最棘手的問題而連任特首的安全通道。

當場的講者之一長毛的說話,在這分析下便最有意義。他說,「爭取最低工資的朋友,便是要做 反對派,堂堂正正的反對派。現在根本非關經濟理論、非關市場,而是明碼實價的政治問題。」特區政府為基層市民的設的經和生活上的條件,是苛刻不仁的:一方 面一直拖延制訂最低工資,卻希望全方位徵銷售稅。工人生活得不到最低最低的保障,同時卻要面對一個新的稅務環境。因此香港需要明刀明槍的反對派,把反對意 見說得清清楚楚的反對派,看得通這盤棋的反對派,向特區政府嚴肅的表達聯盟的要求。

星期天下午的論壇後,聯盟已訂了於十月二日星期天下午二時半舉行爭取最低工資大遊行,由灣仔遊行至禮賓府,向特首曾蔭權說明民間對爭取最低工資的訴求。讀者請繼續留意事態發展。

最後筆者找了點資料,看看零五年十一月九日立法會就制訂最低工資和最高工時的動議辯論的投票結果,大家不妨細讀一下甚麼人投了甚麼票,並以此作參考,推敲一下究境支持最低工資與否,是政治問題還是甚麼。陳婉嫻的原議案和鄭家富的修訂版,可點這裡看。

陳婉嫻議案

鄭家富修訂

7.9.06

密碼鎖

利東街1

油麻地那邊的家,剛搬進去的時候大廈沒有甚麼密碼鎖,公家鐵閘裝在二樓以上。日子有功鎖匙洞被探得隨便插條雪條棍便如入無人,老實說阿戍整餅有好過冇。家裡不值一偷,有訪客時卻大拿拿跑六層樓梯下去開鐵閘——混合計算所得,鐵閘除了能阻隔我們一班連這樣的匙洞都不會爆的朋友外,根本甚麼保安功能都沒有。

不知是哪裡來的動力,較早前大廈把心一橫安密碼鎖了。大廈的保安程度由一極眨眼間晃到了另一極。密碼鎖是最簡單的鍵盤式——這是廢話,難道有別的樣子——,半隻cd大小,十二個按扭。開始幾天都暢順得很,由用鎖匙開鎖到市面上最簡陋的密碼鎖,對我們這座連管理員都沒有的廈看來恰如其份脾翼雙飛。

問題不久便出現。估計是有全職的專業按密碼鎖員,日以繼夜的把鎖按壞。鎖的鍵盤上是有三盞小燈的,正常情況是中間那盞在備用情況下間歇地閃,而密碼按對了則閃另一盞。按壞了的時候,原本中間的小燈便像觸電般狂閃,或幹脆愛理不理像午睡了甚麼反應都沒有。數不了多少次,我們要麼拖著疲憊的身體委靡的精神,或帶著幾打啤酒躍躍欲試未出發先興奮,就是被那他媽的壞鎖擋住去路。而大廈有前後門,
按鎖員專總是一絲不苟逐一擊破,專業得沒話說。公道一點,鐵閘也可以用新配鎖匙開的,只是天叫我們是租客,鎖匙在業主手中;我們還要是懶惰的租客,一直沒向他拿鎖匙。

最近,密碼鎖鎖再換了一次,換了一個看來勁兜一點的。一天回家,老遠見到一對老伴兩人從大廈走出來,卻沒有立即走遠,兩人很好奇地圍著密碼鎖在指點研究,直至我走到鐵閘前,他們都混然不覺。聽到他們說:唔使好似以前咁大力架,唔好太快,冇以前啲嘟嘟聲o既?幾萬字研究報告都快要寫出來時,同時又有另一位伯伯下樓了,幾個人堆在只容一人進出的通道。兩老才發現我在身後,露出了
像要給我紅包般的慈愛的笑容後,左搖右擺的離開了。

我想當我們都慣了密碼鎖這種鬼東西都是冰冷非人,除了密碼本身根本不需要對它有甚麼別的認識,總還有些人把按密碼當是某種儀式,態度步驟力水方向聲音有著獨特的配搭,錯一不可地操作按密碼這回事。是肉麻骨痺但突然感覺踏實。

(相是利東街的相,亂配的)

6.9.06

關塔那麼之路

看不清那點綠色,其實是出路

「從來都沒得到確認,他們不會對你說:『噢,原來不是你』。但他們也從不肯承認他們搞錯了」

2001年911後,四位住在英國伯明瀚Tipton市(原藉巴基斯坦、孟加拉等地)的小伙子,因為其中一位要回鄉結婚,拉隊回巴基斯坦順道渡假。途中機緣巧合到了阿富汗參與當地的救援工作,更巧的是救援不成剛要打道回家,卻上了一架車,直奔轉眼便被北方聯盟攻陷的Kunduz。直至2004年他們獲無罪釋放前,絕大部份時間他們便被關在惡名昭著的古巴關塔那摩灣監獄。

拍過《24 hour party people》和《9 songs》的英國導演Michael Winterbottom,便把這個故事拍成了半紀錄半戲情電影《The road to Guantanamo》。關塔那摩灣監獄之所以鬧得火熱,並不是因為竟然在地球上絕無僅有的共產國度裡,竟然會出現一個美國的海軍基地和內裡這個監獄(這是一個歷史遺留下來的基地,該海軍基地於二十世紀初已建立,早於古巴共和國立國)。而是因為這個監獄在美國的反恐戰爭中的角色,和監獄內聞所未聞、極盡殘酷能事的折磨囚犯方法。

關塔那摩監獄囚禁的,是被稱為unlawful combatant的囚犯。甚麼是unlawful combatant呢?他們沒錯是被抓回來的戰俘——世界各地被美國抓回來,而被懷疑與阿利班和阿爾蓋達有聯繫。但他們在監獄中被瘋狂折磨,也無法得到正規法庭審訊(關於關塔那摩灣監獄的折磨情況,可參考may-june 2006, Adbuster)。換個講法,說冇王管怎說也不過份。至於為甚麼既未被法院裁定為有罪,卻又被囚禁和被折磨呢?這便與美國聲稱的「反恐怖主義」、「戰爭狀態」有關相等。

歐陸哲學裡向有關於所謂「例外狀態」(state of exception)的討論。簡單來說,例外狀態就是指如內戰和叛亂等的狀態。在這些時候,憲法便會因為實際的政治狀況而被懸置,以便政府採取「必需」的措施以回復社會或政局的穩定。吊詭的是法律需靠懸置來維持其權威,懸置當中備受爭議的,便是在此等狀況中,本被賦與的人權、自由等將受到甚麼程度的侵犯;以及更原則性的,即例外狀態本——因為其「例外」的性質——所以與政權如何按現實情況定義例外狀態相關,則到底怎樣才可以/是否可能被法律規範。理應獨立的法律系統,在講鬥力的現實政治前,是否還站得穩把關的腳步,就是核心的問題。 不嫌我煩請容我抄下書:

the lacuna does not concern a deficiency in the text of the legislation that must be completed by the judge; it concerns, rather, a suspension of the order that is in force in order to guarantee its existence. far from being a response to normative lacuna in the order for the purpose of safeguarding the existence of the norm and its applicability to the normal situation. (頁三十一,agamben,state of exception)

也即是說,例外狀態是法律的界限之外的事物(時髦的講法是「它者」),法律管不到便由例外狀態來管。有興趣的讀者可找Giorgio Agamben現在幾成經典的State of exception一讀。

回頭說關塔那摩灣的監獄,一個核心的問題便是關於折磨。監獄裡有著各式各樣的折磨手段,如間斷睡眠、強光和吵耳音樂、隔離、冗長重複的盤問、在劇毒陽光下令人抑鬱姿勢等等等等。是否真的如一些評論所講:對一個暴君仁慈,等同放生數以千計的狂熱份子?按電影所說,監獄裡的500多個囚犯,最後能被起訴的只有10位,當中無一能有足夠證據被定罪。換言之,布殊和貝理雅政府大張旗鼓的反恐戰,是否名過其實暫和有效阻止全球恐怖活動暫且不說,但確鑿的數字則顯示反人道的拆磨行為,無法為英美政府換來多成成功入罪的「恐佈份子」。沒有示範單位,是誰的問題看倌自己答吧。

其實,打著反恐戰非常狀態的旗旗,更嚴重的是會改寫我們對折磨的觀念。一旦開始有輿論指「折磨的確是不好,但為了抗擊恐怖活動,便不能一概否定」,那便是一個災難的開始。關塔那摩灣監獄對待囚犯的方式,是把人剝削得只剩下身體機能運作。不少人還在爭辯人權、自由等觀念等,都只是社會和歷史的建構。人權和自由究竟是應具自有永有的普遍性,還是取決社會和歷史脈絡還猶豫未決,而折磨實際上便形同越過了這些爭辯,大聲叫yeah高聲宣示:對,所以有某些情況下,有些人根本不配被賦與自由和人權。這是極端危險的,因為下定義的往往不是平民百姓,更別說被強權囚禁的unlawful combatant。

英國的《時代雜誌》刊過一篇影評,指《The Road to Guantanamo》略過細節,「缺乏冷靜觀點得近乎瘋狂」。該文批評的是說導演千辛萬苦挑材料,希望說明關塔那摩灣的監獄活像人間煉獄。該文作者指出恐怖主義是逼切的現實的,而關塔那摩灣不是好的處理方法,他反問根本沒有知怎樣的方法才是好。

斯諾文尼亞的思想家齊澤克說過一個笑話:一個不懂英語乘客上了一架飛機,只會說英語的空中服務員問他,想喝茶或咖啡?聽不懂的他,茶或咖啡根本不是他能理解的選擇,他只能以最簡單的英語答「yes,please!」恐怖活動或者是全世界需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但不取關塔那摩灣監獄的方法,不等同問題不能獲得解決。事實上,即使世界上有這座非人道的監獄,也不代表恐怖主義——英美定義的也好,其他人定義的也好——便就此消弛於無形。

《時代雜誌》的評論,指出被囚在關塔那摩灣的Tiption三個小伙子,牽涉入「恐怖主義」的起點,是在巴基斯坦karachi的清真寺。而該寺由2001年始便是聖戰戰士的「母校」。此外,三小伙在2001年10月12日離開karachi,不可能不知道戰爭在7號晚已經爆發。評論指出,略去這些細節等同把許多不利於三小伙的判斷預先排除了。三小伙的所謂機緣巧合,就算難以令人完全入信,但你告訴我這就是用廣東話所講「硬食三碌」的理由嗎?熟事熟非,你問法院好了如果你覺得我的話沒有說服力。

但細節是甚麼?直如近日上畫,如美國宣傳電影般的《聯合93》,我們見到美國平民搭客的人性一面:他們無辜、見到同胞被刀刺傷會痛哭、他們會自強、自行組織起來反抗恐怖份子、政府官員的盡心盡力諸如此類。而回教劫機者呢,野蠻暴力草菅人命,不斷祈禱還要不說英語。仔細計算如此,對事件的理解還可能有差池嗎?

先不談有報導說911後,美國政府找來了頂給科學家和荷理活高層,共議如何重組911的場面,最後落得成了商 人大拍大型災難片提倡大美國精神的機會。還有2002年初專為推介美國國家形象的「Office of strategic influence」(「策略性影嚮辦公室」)。略去細節的確是壞事,但甚麼細節需要知道,這才是學問。今時今日反恐戰長打長有,但幾乎甚麼效果都沒有,《The road to Guantanamo》裡細緻面描述的折磨手段,或者就是必需面對的細節——如果看過後還懂得感到不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