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0.05

跳海

船上的生活,對在辦工室渡過其大半生的人來說,當然事事新鮮。舉例來 說,同行的阿強和我每天不是洗厠所倒垃圾,便是拖地拖足整條accomodation的走廊,以至把大纜肢解編織成防止帆被摩損的毛毛條,或是把甲板了上 生了銹的部份鑽走,然後上三層漆令甲板回復其雪白面貌,大不了便再把rainbow warrior amsterdam罰抄八次——在船的救生圈上。

其 他船員日復日在幹的活,我們對之投以獵奇的眼光,少見多怪大談特談, 實在太不好意思。反正,要談的話也不見得有多刺激興奮,上述的工作都是船必要的保養和維修的工作。新鮮還新鮮,到底可能只是我們根本沒有航海經驗前。以前 在赤柱上過兩年中學,也很奇怪為甚麼我每天上學的地方,竟然是遊人魚貫來訪之處。將日復日的工作講成綽頭難免構成形式與內容的衝突——綽頭這概念容得下 routine的重複單調機械等特徵的刁鑽趣味嗎?

要 說真正有綽頭的經驗。或者要數今天下午。吃過飯以一個小時極速把船尾 的油漆工作完成後,便開始那煉獄式的三小時訓練。三小時內,我們進行了三項訓練,swimming、painting和climbing。聽來尋常得很的 活動,一旦以航行中的船來進行,便是徹頭徹尾的另一番光景了。

游 泳沒甚麼特別,但試過在一條航行中的船的正前方游泳嗎?有試過該船隻 明知你已對準船頭,但仍當你冇到繼續向你駛過來嗎?有試過當船頭已駛到你鼻尖,然後你螳臂擋車般抓著船頭,然後給船拖著給浪狂沖眼幾乎看不到東西而褲也快 掉?船頭抓住了威風了攝影師按了幾次快門的時間,贈品則有滿手的傷痕:包括右手前臂排氣口般密佈的傷口,和左手足五隻指頭的深深血痕。這就帆船特有的游泳 訓練。

然後是塗畫。看本人所工作的 機構的action片段,不時看到成員東吊 西擒,這邊塗killer drillers,那邊不知塗甚麼字句,非常威風。這趟輪到我們塗,在一隻飛魚般的橡皮艇上塗——塗在同樣航行中的船的船身上。相對游泳訓練,在船身塗 字,除了一浪一浪的喝水,實在是輕鬆寫意。初時每人只是嘗試在船身塗上自己的名字,但輪到來自泰國的noom,才發覺要全寫他的名字,雙倍長度的船或許也 未必夠他寫其全名。最後我們只用平日擦地的擦模擬塗牆,擦船身上機構英文名的十隻字母。幾個人來回擦幾轉,船身的名號字樣光潔亮麗。

最 後是攀爬。梯子是用輕身的鋁管作階,寬度大概隻比腳掌多一點,以鋼索 連接。從控制室外垂到海面,在橡皮艇上的人接住了,艇也隨即瀟灑的駛開。人呢?船身、半空、懸著。驚險刺激的玩意,我然肯定當仁不讓一馬當先。其實關鍵 是,只是要用腳,而不是手,作為承托體重的支點,先站穩然後才上一級,而非當腳部是懸空,純以臂力把人拉起,那就也安全得很也穩妥得很。最後人人都成功了 ——當然不是沒有驚險的鏡頭。

三項 訓練都閃電進行了,訓練員沒有當我們是呆的而是訓練就是訓練,訓練 就是要讓我們接觸我們所不懂的東西就是要我們感受困難。而且當天三項訓練都是我們在香港辦工室所沒有幹過的瘋狂行為——至少就我所知沒有, climbing容或有例外。整個下午,我最深刻的一幕,是當水手長和大副身先士卒跳下水示範如何以肉身阻船,我們看熱鬧的人中,有人扮鬼扮馬叫他們離 開,有人打趣地說(大意,而當中的口語則為本人的斗膽演繹):走開你班死hippies,去剪頭髮去啦,正正經經打份工啦,咪隊草啦你班死 hippies。

hippies 今天不再時興可能是事實,隊草曾幾何不算甚麼也不是甚麼 奇聞(今天不少地方醫生也會處方大麻作鎮痛用)﹐我們機構在世界各地老早已升格為有頭有面的重要角色,身份定位方向網絡策略修辭切入點等等都不斷處於轉變 中。但如果hippies真的是當初這一大堆和平但激進的行動方式的發明人,或至少是大伏特揚聲器,我想有意義的,與其是將hippes標籤成不切實施的造夢 者,然後順手便將與他們相關的一切都否定和坑掉,不如想想如何可以招回這種和平抗爭的精神創意和瘋狂,在今天借殼上市借屍還魂。

有了光
(發光的不是太陽,晚上天空卻全是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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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0.05

心裡心裡有個謎


這次天是如假包換的不務正業:陪廚師買餸碌咭以千計二三友搬十 幾人儲了成 個月的幾百玻璃樽另加鋁罐加紙皮烈日下發掘五十張出土摺檙它們重沉重神秘接機接意大利佬機不知其名只好每個迷茫鬼佬逐個對望幾分鐘訂酒店界字幾十幅另加幾片 錯版叉 電調台油banner索天拿。這種生活何止有趣簡直連六親不認好在機構的辦工室在西區跑到機鐵站不需十五分鐘否則你話唔人都癲。冇朋友既作冇人有即程度很 激亦作真正的冇朋友即甚麼人也不用見除了三更半夜還與我打康樂棋的同事。今天脫掉汗衣坐著橡皮艇輾過海面幾公里長的太陽然後再與水警快艇眼眉來眼去有點曖 昧
不算追逐。幾小時的航程上下擺動手需緊握繩索否則在看來太平的海面——香 港又何嘗不是——盞輕易被拋落海不是餵食人魚是而油浸你知道一架貨櫃船排多少油下海而香港每面共有多少貨櫃船。將軍澳深水埗中環荃環深灣上環屯門慈雲山青衣西貢金紫荊下一站在哪裡我思前想後猶豫不決。


setting sun



12.10.05

純綷時間的考合


(咁啱而已,兩套皆為近來睇過的戲)

一,煉獄人間 by bela tarr

medium_damnation.6

李焯桃說:「…形式控制的嚴謹、長鏡頭場面調度之卓然成家,卻肯定是塔爾電影生涯的一個里程碑。黑白攝影下的雨、霧和泥濘,也成了他以後作者的印記。儘管後來他的長鏡頭也有在人群大穿插,此片揭櫫的左血右橫向移動,人與牆壁姐成的構圖變化,結合深焦攝影下層次分明的外景,才是塔爾最具個人特色的風格之一。」

難以否記,塔爾的長鏡頭,視框選擇,的確能令人深切窒息,似是任何人都必需要受這程度的孤獨質問:在繁苛的酒館派對中,到泥濘驟雨的荒山野嶺中,孤獨的人只能絕對的孤獨。塔爾的片只看過《公屋鬥室》,加上其匈牙利背景,總以為片中的個人都是特定社會環境和條件中的個人。孤獨不會是一種抽象的終極狀態,而是藉以映照某種社會條件組合的錯配和不妥。

而事實上,塔爾處理抽象的生存狀況的能力,相較與其對具體的社會條件的觀察,或者真是稍見失色。 一浪接一浪的影像拷問,每個場境單獨看都能帶人衝到孤獨極限:間斷而重複的吊車、頹廢勉強的titanik酒吧、連續幾分鐘橫掃取救濟食物的平民臉孔。哪一部份不令人心情直插谷底。不少評論也將塔爾與如塔可夫斯 基等也常用長鏡頭和碎裂詩意影像的導演相比,然前者的社會批判刀鋒與「個人」風格一旦相遇,力量只能大不如前,碎裂的詩意旳影像只能收歸於較為空洞的「孤 獨」這一主題之下,而難有具體的指涉對象。簡單來說,若孤獨成了人超越經驗的生存基礎狀況,那身處甚麼社會倒是次要了。

我不知道常希望當哲學家的塔爾是否這樣想。或者需要重申的,是我不會否認在塔爾的鏡頭下,人的孤獨狀態實在是入心入肺無不動容。但當對疏離的描述太過強悍,超越任何社會條件所能提供的補償,那對社會的
描述描述倒是無足較重,因為無論如何都不氣候。難保這不是絕對的孤獨和疏離老早已預設好。或者塔爾比較喜歡當電影的哲學家,而不是社會批判家,或者是我看了他僅僅兩部片不要臉一廂情願

二,十七歲的單車 by 王小帥

beijing bicycle

賈樟柯的電影看得多,與他所謂同代的王小帥倒是未有看過,即使買了他的《十七歲的單車》和近作《青紅》。看《盲井》看《北京雜種》看賈樟柯,當中悲情和社會味道,就像一大班師兄弟練武,出拳出腳有些固然恰到好處,有些卻是方位不準用力過度,但反正都同同一馬步同一功駕。

看王小帥,才知道這位在《世界》中串演一位笨拙哥兒的仁兄,拍出的味道實在迥異。原來以為是上進青年的憤鬥故事,然後滲進另一個處境不易說得清楚的少年的故事,但原來到最後故事是一樣的:單車並不是一件能輕易企及的事物。在上進青年的故事中,速遞公司請了一班新職員,他們(沒錯,看來全男班的)的賺錢工具,即單車,由公司先買,再由職員的薪水扣,扣盡單車就屬職員。就在單車還有一兩天便屬少年人的時候,單車simply不見了。另一位少年學生就是在這裡進入了故事,幾乎令人錯覺電影的主角就此轉換了。

學生的父親多次答應他替他買單車,卻總是諸多理由的沒有兌現。學生在二手市場買了一輛來歷沒問的好單車,去威去泡妞。速遞少年發現了,與學生及其朋友多次拉鋸,總找不到方法解決——畢竟在速遞少年的失去,與學生的得到之間,還有一個單車竊賊。速遞少年不能把責任都往學生追究,而學生真金白銀把單車買回來,也是堅持單車屬目己的有力證據。

解決法是甚麼,姑且按下不表,速遞和學生的故事都是單車之不可得。在那近乎dv的亮麗影像下,奢侈的少年時光就像片中那過剩的陽光般刺眼。配合熟練管弦樂配樂和幾乎大路的剪接——經典例子是速遞的經理說若速遞能找回其單車,就可以復工,轉頭便見北京繁忙街頭萬車奔騰的盛況,一百人有一百人騎車的姿態,問你點找。繁此種種,都實在令人看得賞心悅目,青春的汗水,永遠是無法擋駕的殺著。觀眾大可忘記速遞公司之以興起的北京都市發展背景,大可以忘記速遞少年是由偏遠的方到北京打工,大可以忘記學生的父親是為了學生的妹妹入重點中學讀書而延遲為他買單車,大可以忘記學生的情敵——像甚麼x-game玩越野單玩得曉飛出煙的一位另一位少年,這全都是故事得以發生的vanishing mediator,但老實說不記住王小帥的片一樣看得人心曠神怡。

記得單車與少年,都同樣是易智言的《藍色大門》的重要母題。相較於易片的角色,即使王小帥的片在第六代來說已屬爽朗易消化,還是有點分別。它有上述的vanishing mediator讓有心人多心人可以捕風捉影;其次,王片的人會出汗:少年的單車,不出汗太乾淨,是否有點太不可思議。


有隻船停左係維多利亞港

近了近啲再近啲到了
彩虹勇士不是第一次靠近香港,但她卻是身經百戰——你比特工炸過未?

全相
停在維多利亞港中間,在金紫荊港廣對出碼頭可見

crew,或唱片封面
可能影慣唱片封面,他們是船上的crew

野獸
船上的其中一位crew member,看來非常野性

日光浴,唔使解釋
大副定二副,日光浴

回收室的植物
船上有間房專放回收桶,有隻窗,窗前有棵植物

相關消息,這點這裡

9.10.05

世界黑夜

樓梯
(別多心)

前塵往事當下原因按下不表,他現身處樓梯的轉角位——右方的往上正面的往下。就如各位正在閱讀本文的讀者一樣,他對為何身處這裡一無所知,只知樓梯也者,大概有頭有尾。

他 選擇往下走,一步一步的往下走。《陰陽路》系列中還會在戲院放映那幾套中,其中一套有一幕裡張文慈與志雄哥在某家戲院(涉嫌是名為ua九龍灣,實在牛頭角 淘大)的後樓梯也是不停的走,彎位也是轉完一個又一個,暗紅的牆和凝定的空氣,與兩人暴走的雙腿相映成趣,後者的運動頻率越高,前者的風紋不動越顯得撲朔 迷離。

明明不停的轉為甚麼完全不見走完的跡象。根據同一律,樓梯必需有頭有尾:若世界只是一道樓梯萬象百花都全導成一級一級的階梯,則樓梯之概念便得消解。而樓梯之所以能夠成為認知的對象,便難以不因為樓梯頂常見天台,而樓梯底多數是地面。

這屬邏輯一二三的道理若然被敲牆腳,哪除了納粹眼中的猶太人樓梯還能是甚麼:因為其天性邪惡所以越殺得多,剩下的猶太人便越是狡猾危險。換言之就走不完的樓梯,走得越多便越顯得整幢樓梯陰暗神柲不可思義;走得越長樓梯越是不可能走得完。

如 果將樓梯看成純粹的經驗對象,走不完的樓梯何其不可思議。但相反的便是通往「不可知」的大道,而這個「不可知」便是一個空洞的命名動作,劃出一個無以名 狀的範圍,一個只能勾勒卻無法深入的領域。承認樓梯並不是一個有限的概念,而無法證立其無限,也許便是箇中的基進implication:有限和無限都不 再是定位樓梯的最終依據。

假使他最終走樓梯梯的盡頭,但願他不會大喜過望,以為往後天下太平一切如常。

人
(人在動,天在看)

5.10.05

鱷魚頭


大話總是難以回應。舉例:若有人說人性本為貪,我多數落得不知所措:面對人家急燥的歸納,搭爹的方式可以是怎樣?說人家孤證?似乎太後退。說人性不貪?那與對手不見得有分別。說貪字在不同的歷史條件有不同的面貌,說貪是是某種特定社會制度下一的產物,似乎都不易說得清楚。搞不好,錯誤強調了某種特定條件對「人性」的支配效果,不化算。最令誠實的人難為的,還是大話總有值得認同的地方,只是在某些陰暗角落,有些乍看難以辨別無名狀的剩餘,神出鬼沒卻又似是籠罩著整番大話。所謂好事變壞事,說服力變成負資產,惹人懷疑。

進念的演出,最是給人這種感覺。他們的東宮西宮系列,把握住觀眾希望與某些不知從哪裡來,單一刻板的「香港人」作區分的驅力,臭罵香港政治,竟然連甚麼高官看完都不敢不讚,被認為沒有幽默感事少,被認為沒有作者的批判眼光事大。到最後,在進念的舞台和觀眾之間,只剩下有見地會批判的觀眾,和被嘲笑,按膠膠蠢得不值得可憐的「香港人」。一個全自動的宇宙因而形成,互相同義反覆靠他者定義自己。他者還是自己友何者才是自我認同的歸宿,並不純依靠兩種角色的內容究竟各自與自身有多少重疊。更重要的意向,一種意願把自己歸類成哪一種人的意向。又因為蠢得不值得可憐的人就是蠢得不值得可憐的人,在進念的舞台上根本沒有複雜性,也沒有複雜的可能和餘地,簡單來說便是根本沒選擇。舞台是屬於勝利者的。

每次看完進念的演出,都是在強大的笑意中有隻蒼蠅污污糟糟毛手毛腳,既隱伏又迴盪。然而,對於又愛批判卻懶於批判的人(如我)來說,散場後總是幾乎被同仇敵愾的快感佔據:被無情嘲笑的不是我,因為我懂拍掌歡呼賤視嘲笑。看《樓市怪談》,感覺卻頗不一樣。嘲笑香港人對買樓對物業旳怪異觀念,黃子華的棟篤笑早試過了,甚麼「無敵海景」等的售樓招徠,都笑過了。但在「樓市怪談」中,演員一輪嘴的說一大堆可笑的樓盤名字,甚麼灣畔甚麼豪庭,突然數到家住的屋苑,便從一個風流的批判意向,變成了一個要錢定要命的難堪場面:可以一邊住半島一邊自嘲嗎?哪我還有資格笑埋一分嗎?問題實在埋身露骨,倏地欺來,要直面接招。

原來一直以來的歡樂,都是毫無餘地的,要麼嘲笑人,要麼便被嘲笑。而兩種本來似是純根據口味和識見的選擇,到了某些地方竟成了命定的咀咒,無可選擇只因你居住在被可能包括你自己在內的人瘋狂炒賣的房產。而正正是在那些命定的咀咒位,觀眾才能驚覺,批判並不志在改變,更大的快感卻是來自命名;又或換個講法,除了在語意上把不同人歸類,這種批判的意義、又或者批判一向暗示的別樣可能性,一直都孤零零的懸在半空。導演胡恩威最愛說的那句:媒界就是訊息——竟在這裡說溜了天機。

對於誠實的人來說,追求批判卻裹足於批判自己批判的位置,或許有點成本太低。籠統而繪形繪咬牙切齒說香港人反智說炒樓文化瘋狂說大學生水平低說代議政制虛偽說城市規劃單一沒人性說電視劇弱智等等等等,要求很高的批判水平嗎?若不一定,東宮西宮和樓市怪談都賣得能以系列形式不斷推出而又能加場再加場,此等盛世,即使仍可以文化團體營生因為需要營生所以採靠近大眾的形式為理由,即使瘋狂批判「香港人」而又有大量「香港人」排隊買票進場大肆自謔而又不嚴肅對待當中旳落差:這到底是批判消費還是消費批判?台上幾位演員的演出雖然實在好得越來越無話可說,但若推出一波接一波的節目都根據這樣的起點創作,而又滿足於這個層次的嘈音——只要是給有四面牆的劇院妥當的包圍著——,那便繼續碰杯慶祝勝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