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08

雀巢鳩佔的檢控程序課


長毛說,在競選政綱中以「釋放政治犯、追究六四屠城、結束一黨專政」和選民打招呼,他解釋並不是嘩眾取寵,而是要把握任何公開場合,向著哪怕是跟紅頂白的傳媒,在競選期間、選舉論壇、立法會內、選舉的新聞中心等,大大聲聲逐字逐句說出除法輪功外所有傳媒今天的忌諱。因為直播,因為選舉條例,媒體想cut都無從下手,是為「為中國民主事業薄盡言責,添磚加瓦」。


以冤獄作包裝的新片《儘管如此我沒做過》(youtube上的trailer),便以幾乎兩半小時篇幅,與觀眾上了一課刑事檢控程序(criminal procedure)的課,還要是以一種critical jurisprudence的觀點出發。

故事是簡無可簡:演男主角的加瀨亮上電車,很擠,誤會,下車,拘捕,錄口供,排期上庭,審訊,判刑,講完。而男主角的設定,是廿六歲的freeter(即散工),而沒有固定工作、固定居所、家藏小量咸片咸書等全部變為對檢控有利的因素。而這單「非禮案」的發生,正正是當這位freeter早上氣急敗壞趕電車往見工之際,不是嘲諷的極致還可以是甚麼。沒有甚麼鑽入甚麼友情愛情親情的旁支線,全片就是陪觀眾大致上由頭到尾把檢控程序走一遍,劇本的張力並非源於甚麼驚世啜核的好橋,而是來自司法系統的邏輯本身。刑法如「無罪假設」、「疑點利益歸被告」等原則,在司法系統的演繹裡,會是甚麼面貌?

據說導演周防正行,花了三年時間做資料搜集,才拍得成這電影。這也似乎解釋了為甚麼在整個檢控程序的不同環節,都會出現如電視肥皂劇般大班人圍坐的場面,內容卻像是教育電視般長篇大論地,批判地解釋各種的法律觀念。例如打刑事案的律師和打民事訴訟的律師的分別,在於後者往往成了企業的利益代言人,例如演大律師的役所廣司第一次見男主角便說,警察專門在錄口供時切疑犯生豬肉,「從認罪的角度」創作口供,並告誡男主角不同意就不要簽,並要求警察修改。又以兩個法庭旁聽路人甲乙指出,警察和檢控官打輸官司會顏面掃地,而法官作為建制一部份,在判決時便會特別有壓力。又例如男主角的freeter友人。平日只流連遊戲機中心,經歷了一場官司的啟蒙,亦能男主角剛保釋出來的晚飯飯局中,指出保釋制度種種謊誕之處和隱性歧視。

沒錯片中這些「授課」部份是突兀的,但看導演冒著把觀眾拘留在座位兩半小時聽書的險,亦要循循善誘的把這些觀點和分析逐一宣讀,當是電影看便是略嫌過火及一廂情願,但從導演的politics看,卻是越看,越是感動得幾乎想問天喝彩。

整件個司法過程,片中彷彿一個很重要的希望來源,便是一個被稱為患了「無罪病」的法官主審。他在日本這個百分之99.9疑犯被定罪的社會,旱地拔葱地認為法官的職責是不要冤枉清白的人。審訊後半部他一個保守而偏見的法官取代,而這也篤定了男主角的命運。在這皮相上「好法官」vs「壞法官」的對立中,導演令人最激動之處,是沒有沼了在這個對立中,沒有特別向「好法官」拋媚眼,更沒有對「壞法官」作怨婦式的控訴。男主角在被定罪後,以一段內心讀白把男主角上升到一個幾近於康德的終極道德主體的位置——為自己立法。他說,法庭可以判人有罪無罪,但不能判一個人是否清白。如果這個懶哲學說法引喻失當,又或若法庭判最終判男主角無罪的話,導演會會否安排這個聲明出場我不知道,至少導演對於司法制度的本質看得水晶透澈,這個原則性的批判觀點,無論如何錯不了。

印象中從來只有如齊澤克等「理論界貓王」,才有資格對著攝影機直接說兩個小時的課,觀眾層面還要只有如我等小粉絲,在電影節之類的場合小規模放映。周防正行以商業電影、冤獄片的來包裝這個批判檢控程序程,是豪賭一場了,但賭到來香港都有得看,上畫時間比同期的《十分鐘情》《親愛的》還要長,算贏到開巷。

21.9.08

和解和妥協的距離


二十多年前,時值中英談判,有套電影叫《半邊人》(方育平,1983),故事訴說一個賣魚家庭的女兒,熱衷表演藝術,卻以為與自己賣魚的腥銅臭格格不入。在老師的點撥、在藝術的昇華中,她逐漸能將自己對身份的焦慮安頓下來,排解了藝術與賣魚出身表面上的矛盾,有尊嚴地繼續生活下去。


去年,幾部電影排隊出場賀香港十年回歸,無巧不成話,其中一部就是以賣魚女做主角的《每當變幻時》(羅永昌,2007)。扮賣魚女的楊千嬅同樣怨恨賣魚的腥銅臭,巴不得馬上便做上等人;街市所在的富貴墟需要清拆,一眾已火鳳凰重生的老街坊商販,亦舊夢重溫開市一天,笑住口的向舊(且幾乎是厭惡性的)生活唱一闕輓歌,洗手革面過升級版的生活。賣魚沒有昇華,只有「我都住過公共屋村」式的淡淡懷舊哀愁,楊千嬅的新生活便是燈紅酒綠的化妝stylist。

因為十年回歸,除《每當變幻時》,去好幾套回歸電影排隊上場。《老港正傳》(趙良駿,2007)及《女人本色》(黃真真,2007)分別從在中資機構的草根員工,及剛被中資機構入股的財團的務總監的角度,殊途同歸地表現出香港的宿命:北上才發財。一度被爭論得面紅耳熱的所謂香港及香港身份,今天已如佛偈,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香港至底是否有甚麼了不起或獨特之處,已不值得斟酌;如何以檢討香港經驗來指引前路,亦顯得陳腐過時,如果不是乾脆已不值思考。

在這脈胳裡,最近終於排期上畫(同時閃電落畫)的《十分鐘情》,便看得別有一番茲味在心頭。十位香港導演,每人十分鐘香港故事。電影的英文名是《a decade of love》,導演們對香港這十年有甚麼話要說?

如林華全的《獅子山下》,將一直躲在獅子山上的獅子,與一直躲在房間中畫畫的少女並置。獅子下山遊覽太平山,發現獅子山下式的勤奮,只是往對面海的半山踏腳石,一如少女適應房間外新生活的契機,便是由躲在房裡畫畫跳升成時裝設計師。如林愛華的《舊山頂道》中,田蕊妮及謝君豪在舊山頂道買下豪宅,十年以來感情卻不斷退色。片裡沒有任何對社會環境和事件的明示,一如結局兩人不問情由的重修舊好。又如片末李公樂和司徒錦源的《開飯》,雖有緊湊的橋段對白鏡頭,但各懷鬼胎,本希望擺脫父母的四兄弟姐妹,最後竟對全能全知如幽靈的父母,由衷大唱「父母恩」。

電影創作者和觀眾,當然永遠置身於雞和雞蛋的糾纏中:究竟是觀眾從電影中需要對當前及未來問題的quick fix,還是創作者能領風氣之先——這問題一千年也解決不了。但,同一家電影公司,既拍出《半邊人》,亦拍出《十分鐘情》,《老港正傳》。歷史是飄忽而吊詭。

另一版本刊於今日《明報》

4.9.08

brett anderson的俏俏話


曾經何時,baby fat的brett anderson的舞動小蠻腰就是suede的標誌,在台上的brett anderson就是要先放下自己身體的底線來鼓動如我般的聽眾的如醉如痴。中學時代和同學夾band,如何笨拙都好都要裝模作樣翻玩
we are the pigs,晚上睡不著便強說愁聽the wild ones或者the asphalt world,任何芝麻綠豆立即變得驚天動地浪漫偉大。

後來的suede,還記得嗎?其實不太記得起,聽著剛買回來的brett anderson個人新作wilderness,才想起brett anderson之前還與dog man star前的結他佬bernard butler重組成the tears罷。他們玩了甚麼歌?變成怎麼樣?有沒人記得?

新碟九首歌,如果沒有這段追隨suede的履歷,大概只能聽得下三分一,或當是一set純粹的苦情歌。懺悔和懊惱是主題,簡單的結他撥紘及鋼琴,造就了一隻名符其實的概念碟。完全沒有演奏的成分,音樂起就有歌詞,歌詞完玩多幾個bar便到下首,徹頭徹尾一set嘮叨歌。從歌詞的subject position看,他是一個只是一個過了期的情人,不是面對著想像在對面的那個you,便是對著幾個朋友在細說那個she,在沉溺和把心一橫之間猶豫。

如果以俄國形式主義的方法,由「i once loved you」便能讀得出一堆內其做句結構所暗示的時間和關係的發展, brett anderson這隻碟的發言位置及階段都清楚不過:a different place的「we sat under london skies on a perfect june day ... these are the thoughts that take me to a different place」,clowns的「mouths that once exchanged kissess in the rain are full of hate now ... such a lonely sound」,back to you的「when your heart bleeds for a love that's dead like me that's qhwn i come back」。等等等等,全碟都一片「post-關係」階段的營造,心碎得麻木,幻滅到極點。

遣詞用字呢,suburbs、midnight eyes、when the pigs fly等簽名式的初期suede特有都市感性,後工業城市的鬱悶,和內在於之的狂妄根本變不了。背景一樣,不同的不過是由當時的「the next big thing」式的media hype到今天的鉛華盡洗,我幾乎想斗膽把brett詮釋為對著舊愛的追憶追悔,混進了對the good old days,以及其間的折衷嘗試,一種回顧後的尷尬。簡單到近乎極端的編曲,歌詞全是闡式性而非推進性,除了人名招牌已徹底失去一切賣點(穿鑿附會一點:新碟的書仔,連brett的滄桑樣都沒一個,只有是背影和背影),這不是不吐不快還是甚麼。

當情歌聽,brett anderson在wilderness發表的九首新歌,無疑都已是肝腸寸斷。當是他老哥生涯的中期檢討,唱到要回首前塵,就當我一廂情願,錯認這必定是他下隻碟重生的前哨。他自己也唱了:we kneel before the open grave and light the candles with our pain, because all things will change and as you GOD explaines, we live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