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09

過橋抽板的城市

愛吃上海炒年糕的朋友早前到專誠到上海旅遊,一大發現就是上海的館子少有供應炒年糕這種家常小菜。她好奇問侍應,侍應說,在家還吃不夠嗎?

歷史書也說,除了旅店之類的場所,餐館在歐洲也是近兩三百年才出現。在那邊,館子的出現象徵了歐洲開始出現有閒錢在街上花的階級。別以為大家現在飯後叼在嘴裡的牙簽乃是自有永有,按林行止的說法,從南美傳入的牙簽,首度引入美國,改裝製鞋機來生產,也要生產商整古造怪才成為餐館必備。手段包括叫波士頓的大學生在館子飯後大叫大嚷為甚麼沒牙簽,再加花錢請師奶到雜貨店問有沒牙簽賣等等等,然後才讓sale屎到餐館雜貨店推薦。

「家常小菜回家吃」及「有錢就上館子去」這兩面的銅版,未必否窮盡所謂飲食文化,而香港便有種特立獨行的館子,與上述的館子哲學截然不同,亦與城市的經濟與文化發展息息相關。

話說四十年代末二次大戰後,英國重新佔領香港。當時情況一個字:缺。缺學校缺醫院缺房屋,就不缺難民。另一方面,面對大戰陣亡者家屬,政府根本無力補償,發個牌照讓其在社區供應連舖位也沒有的廉價飲食,已是撫恤政策。家屬可以自力更生,大人晚上可吹生風聊天消遣,小孩也就可聯群結黨尋樂兒。所謂社區,往往就有大排檔作背境。

筆者家住油麻地及旺角交界,舊區隔了可能是世界上人流最密的彌敦道,及尤有甚之的西洋菜街,與北沿的朗豪坊幾乎兩個世界。日間露天街市晚上綠林好漢大排檔晚飲消遣,空間使用在街坊檔販多年共處下,沈澱出獨有的共生關係。茶餐廳負責早市午市,大排檔包辦晚市宵夜。辨館供應大牌檔沒有的紅酒香煙,菜販供應新鮮瓜菜給大排檔,供應食飯蘋果香蕉作飯後果諸如此類。看來平平無奇的社區露天街市,隱形的關係網運作天衣無逢卻不著痕跡。幾年下來和附近的街坊檔販混熟了,家中飯廳的功能都給樓下大排檔置換。在朗月青空的街頭上,對著拾下拾下的羊煲,墨西哥日本台灣內地韓國美國印度的朋友,搞社運搞文學搞教育搞電影搞政治甚麼都不搞的,二話不說迎到大排檔聊天認識,誰又說社區封閉排他。

只羨鴛鴦不羨仙嗎,大排檔不假外求,卻被警察食環署年內連番針對,面臨「釘」酒牌食肆牌。筆者想像不到,食肆被迫結業後,店裡平均年逾五十歲,每晚與食客拍膊頭碰杯的兄弟班老粗伙記(老闆伙計本就是孩提時代的公屋鄰居)還有甚麼生計。更想像不了,缺少了大光燈般照亮社區的街坊飯堂,社區將成怎樣光景。咸魚青菜各有所愛,大排檔就是一種生活方式。我城是否給朗豪坊式消費全面佔領,油麻地舊社區就是重要的陣地。

16.7.09

(嚴重)失重的《再生號》


回歸以來,杜琪峰及其班底的電影鶴立雞群,除了電影的所謂「質素」本身,其創作的無意識,可讓看倌從中盡情閱讀後回歸香港的情狀——哪怕是局部的並非有意的——就令這批電影跑羸其他煞有介事地「探討」香港的電影。當然,如此情況並不窮盡所有的評論標準。


記不起是彭麗君還是羅貴祥了,反正讀過一篇文章,從「銀河影像」的電影看香港後97的男性特質。裡面提到,有別於九十年代由吳宇森等打造出來的浪漫悲劇英雄,那班氣宇軒昂西裝筆挺的大男人,都是茫無頭緒內哄迷失的。換言之,大量作品都是承襲了90年代英雄黑幫片的形像、場鏡、關係等,卻置換了「悲劇」、「英雄」、「悲劇英雄」等的構成元素。

這是否導演及創作團隊有意為之不得而知,但對讀後97香港逐步與內地所謂融合,加上銀河影像馳名的不屑內地市場,結合起來,電影便成了一個動態地把前提或假設「問題化」的行為,而不是單純的答案或表態。電影和所謂現實的關係,就不再能簡單地以「呈現」、「創造」等觀念來理解。所謂「現實」並非電影的反映,電影也不僅僅是投射某種尚未出現的理想現實。

一方面回應及創造銀幕裡九十年代以來的大男人,復97後的現實交纏互涉,文本內外閱讀層次何止九九八十一種變化。講到咁遠,究竟想討論的,是評論的準則問題,還未落畫的《再生號》,當可在此框架下斟酌斟酌。某種形式的文本交纏干擾現實,作為作為電影的主題,看倌大概看不少。《買兇拍人》《大丈夫》《公主復仇記》,舊一點有《潘金蓮的前世今生》《再生人》,連專拍愛情片的葉念琛也有一部失憶加創造記憶的《親愛的》,西片更加唔使講,charlie kaufman一大堆,活地阿倫又一堆,《凶心人》《離奇過小說》《低清老翻王》,越數只顯示自己越淺陋。

鄧小對《再生號》條分縷析的拆局,其實大致上都難以不同意,相對於純線性推進的電影《再》的幾個層次並不簡單——但其弊也不在結構不清晰。這裡的問題,會否是其結構清不清晰也罷,尾場就是要透過那由地面搖上天台的鏡頭加畫外音,畫腸畫肚得再沒半點含糊的地方?如果銀河影像的情況,需要配合港產片本身的英雄片類型及香港社會及集體情緒,才能明好端端一表人才的大男人為何會被掉包,及這個掉包行為究竟是對當前情況的某種論斷,抑或只是某種低度的姿態,告訴觀眾電影希望介入的範疇,《再生號》混淆邊界的意義又在哪?更苛刻的問題,電影有絃外之音嗎?希望有嗎?

如果問題真的苛刻,這種要求或者便是電影能否流傳下去(老土啲:傳世)的入場卷。沒甚麼系統的想法:一部電影,要麼創造前人所未創的問題(或問題意識),要麼處理千年不解的倫理審美哲學問題、要麼回應電影史、要麼回應當下或歷史上的社會問題;如此,無論立場批判與否,反應是讚或彈也好,至少能掛單在個傳統,或開創對某一傳統的反叛,甚至乾脆旱地拔蔥開啟新傳統。在此意義下,《再生號》恐怕只能作為一次測試,測試觀眾閱讀能力,也測試導演realize某特定類型電影的能力。

不吐不快的還有,故事就是一個中產階級家庭渴望團聚的故事,死亡這個「to be or not to be」,只是手段問題:死便在不知是否存在的陰間團聚,生便在自己的小說世界裡團聚。雖然中產階級這元素在電影裡其實並不是甚麼有機的元素,只是房子古雅一點漂亮一點,但整個「家庭團聚」的根本欲望(還要是是一子一女漂亮媽媽法官爸爸的標準而非典型核心家庭),又來一點苛刻,便不可謂不庸俗。消極的死亡,加上一個不可知的陰間,作為電影唯一認真處理的「出路」,港產片的生命力哪裡去了,還是只能同理心地問,是否又是別的甚麼「現實」的symptome了?

相比同期甚至更為庸俗但不失對介入港產片傳統的《矮仔多情》,還有韋家輝本人的前作《神探》,《再生號》是嚴重失重了。

13.7.09

上癮的理由,或抗拒簡化的文化史

如果想想在過去一段日子裡,世上最專制的暴君也無力阻止香煙的蔓延,那麼我們該歇歇了

——利蒂伯爵,《吸煙的歷史》

幾近理論明日黃花的「法蘭克福學派」於四十年代中出版的奠基作《啟蒙辯證法》,訴說啟蒙運動以降的工具理性,將整個社會運作都簡化為效率效益的計算。這派觀點最激進的地方,是強調這種啟蒙運動的傾向,並非始自現代文明工業革命等,差不多三千年前的荷馬史詩《奧德塞》已是其前傳。話說奧德西斯打完特洛伊戰爭後要回家鄉伊薩卡,遇上了大自然甚至是超自然的力量,即會唱靡靡之音的女妖塞壬。這位大英雄一方面把船上水手的耳朵都塞住並綁在桅,免他們受塞壬迷惑;他則自綁於船桅卻沒塞耳朵。他既要挑戰塞壬的歌聲,卻不要被迷惑,即兼得魚與熊掌,戰勝大自然。以人的方法戰勝並他者化大自然,就成了法蘭克福學派的現代主體的原型。

站在批判的立場,與其說他們要闡明何謂真正主體的理論,不如說他們念茲在茲的就是要替啟蒙運動、現代文明等把脈及定性:即是支配、科技化約文化。這種橫掃千軍式的結論,是否有說服力當可各自判斷,但用諸思考所謂癮品(drugs),無論是咖啡還是煙,倒能開出一系列可堪繼續深究的問題。不同的程度上,煙和咖啡今天已幾乎是獨沽一味的醫學——無論是個人身體或醫療體制中的——概念,並且在一片潔淨城市健康身體的角力中節節敗退。然而,略略回顧相關的歷史,便會發現出一段段支配和反支配的持久泥漿摔角。癮品不是純粹的化學品,也是情緒政治宗教戰爭儀式日常生活的重要元素,支配的欲望雖強,反支配的基礎也未可小看,長笛未響,未知鹿死誰手。它們燦爛的文化史,由這種恒久的張力所寫成。


浪漫偶遇

關於咖啡的起源,一如所有事物的起源般眾說紛紜。關於咖啡的記載,最早可追溯到十五世紀中在埃塞俄比亞及也門一帶。例如根據十七世紀中的馬龍尼禮教士(maronite)奈朗(antoine faustus nairon)記載,他在埃塞俄比亞的卡爾迪(kaldi)放牧時發現羊兒吃了某種鮮綠色灌木的紅色小果實後,變得精力充沛歡蹦亂跳,他己自嚐一口後也按奈不住要帶給一位伊斯蘭的聖人研究研究。聖人斥他別吃這種小豆,順手便把它們拋到火堆。這種疑似咖啡的小豆被火烘焙後,不僅發出濃郁的香氣,其灰燼更迅速在土地上成長。奈朗把種出來的小豆放進熱水,沖出了可能是世界上第一杯咖啡。

另一版本也跟小動物有關,但卻沒有「一開始就被聖人否定」這元素。話說非洲有種動物叫貓鼬,把野生的咖啡豆由中非帶到東非埃塞俄比亞的山區,在那咖啡豆蓬勃的生長,並被亞拉伯的商人帶回家,從此便成為了聞名世界的商品。有趣的是,咖啡開始生產的埃塞俄比亞地區,也是加拉族(galla tribe)戰士的地盤。有研究指,加拉戰士以咖啡豆磨碎,混合其他種子的磨粉及動物脂肪而成的丸狀食物作為軍糧,所能提供的養份和刺激作用,兩次世界大戰時士兵所攜帶的濃縮食品也難望背項!

早期咖啡的傳播,就是一則包括了宗教、警權及日常生活的演義。當亞拉伯商人把咖啡由埃塞俄比亞帶回阿拉伯後,從開始作為寺院儀式的物品,到十六世紀初,咖啡館在開羅及麥加等大城市已經開得一發不可收拾。阿拉伯男人在開始聚在咖啡館,乘著咖啡的提神刺激作用,日日夜夜討論各種各樣的事情。

如果這種情景令人聯想哈貝馬斯所論由十七世紀末在歐洲大陸由各種沙龍及啡館形成的「公共空間」,有理由懷疑這種公開討論所形成的「民間」,和其社會及政治的效果及重要性,在阿拉伯世界或更早便出現雛型了,尤其若考慮到在阿拉伯的同業所遭遇到的打壓。卻說咖啡館開到成行成市後,時任警察頭子的巴格(kha'ir beg),迅速便嗅到不妥的問題,他認為讓男人長時間大規模地聚集,在咖啡刺激下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對社會和諧會構成嚴重的威脅。巴格於1511年發出了首份查封所有咖啡館的命令,這份查封命令 ,在麥加還好,在開羅卻遭遇強力的反彈。咖啡在開羅不僅是飲品,還是市場上的貨幣,更有許多醫學專業及宗教領袖撐腰,當巴格亦翌明退休後,其接班人便取銷了有關的查封令。弔詭的是,不僅從此阿拉伯人能繼續享用咖啡,而咖啡館也真的成為了開羅日後大量社會矛盾和衝突發生的場所。

一則十七世紀中英國的咖啡廣告這樣寫到:一種有益身心的飲品,好處包括「治療胃穿窿、加化心臟、改善消化、振奮精神、對抗眼痛、咳嗽、感冒、頭痛、昏睡、痛風、下流(!),數之不盡?」——比外敷內服的白花油更萬能!那還是一個科學還未把萬物都分解為個別的構成成份的世界,真正發現咖啡的秘密,即其關鍵元素「咖啡因」的歷程,從而令科學家能把這種元素孤立出來研究其效果的一段故事,倒相當浪漫。

話說德國大文豪歌德,除了寫作也是一個業餘的科學家,對光學、藥理、化學、植物、生物、礦物和天文都有濃烈的興趣。年輕時的歌德相當嗜咖啡及酒,直到後來他認為它們對身體有不良影響。十八世紀初,有位年青的科學家朗治(friedlied ferdinand runge)發現把由莨菪榨出的汁液滴到貓的眼睛,會令其瞳孔擴大。歌德道聽途說知道了這消息,興奮得不得了,立即便想邀請他見面。當時的歌德已是公認的歐洲文化英雄,朗治突然水鬼陞城隍,戰戰兢兢的應約。年青科學家在他面前示範了讓貓兒瞳孔擴張的實驗,歌德心情突然激動,伸手在桌上一個小盒子抓起了一把摩卡咖啡豆,請求朗治試驗咖啡豆是否有相同的效果。就是科學與文學的相遇,造就了咖啡因的發現。幾個月之後根據朗治給朋友寫的一封信,他說歌德是對的,咖啡裡的,就是咖啡因。


越禁越上癮

有些抽煙的畫面,一直難望。中環都爹利街附近,右邊是政府總部長江大廈,前面是匯豐銀行置地廣場——香港的所謂心臟。街道又窄車又多,西裝筆挺的在打衝鋒。推著十呎八呎長重甸甸木頭垃圾車的老伯,咀裡叼著一根「棺材釘」,一派橫眉冷對的走過。早幾年到中國旅遊,陸路抄滇藏線由拉薩到德欽,整整五天四夜的車程,十六人小巴擠了二十多人,時間幾乎懸擱,筆者沒有伴也不懂藏語,咀角升起的白煙成了幾乎唯一互報存在的方法。小時候回家鄉,當時不少親人還未搬上多層大廈,住的還是老平房,房子還被矮圍牆包著,圍牆的中門卻是大開。村裡的老頭三五成群,一人一座水煙筒,在坐圍牆的門檻上,一坐就是一個下午。現在最常見的,當然是室內全面禁煙後,上班族躲在大廈外的一角,從煙盒抽出一支煙仔,三爬兩撥狠狠抽幾口,半支還未燒完便又趕上辦公室搏殺。

當然並非要窮盡所有吸煙的情境,但並置上述幾個簡單的情境,問題便蒸餾出來了:抽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行為?抽煙到底是甚麼意思?這個問題最好當然是問古人。問問在其時代煙還未被簡化為尼古丁和焦油含量的古人,他們怎樣抽煙和抽來幹甚麼。

據考證,煙草最初的種植地位於秘魯和厄瓜多爾的交匯,而開始種植的地間比比咖啡更久遠,有科學家估計介乎公元5000至3000年之間。幾千年的時間跨度,不同的部落、文明和種族爭相對煙草的使用進行具創意的實驗,煙與人類的關係,何止五花百門。

約公元三百年時的北美存在著阿迪納和霍普偉爾文明,他們都有非常優秀的手工藝者。考古學家在他們的墳裡發現成千上萬的煙斗,當中有一類是極度龐大而笨重的,石頭質料,根本難以移動。這對於現代煙民似乎難以理解,包裝煙仔的出現的特點便是方便、隨時,甚至可以邊做事邊叼著煙。其實阿迪納和霍普偉爾文明的巨型煙斗,不過是示範了抽煙這行為,亦可以是集體性的、儀式化的:他們一伙人圍著坐,輪流抽。煙斗上通常雕有某種動物或人形(比較多是鳥兒或已故的親友),和雕在面朝抽煙者的位置。吞吐之間,抽煙者把外在世界的東西吸入體內,然後以吐出的煙還外在世他們的欲望與問題——這就是與靈魂世界溝通的特定形式。

阿瑪遜北部一個叫圖卡諾的部落(tucano),他們更索性以儀式置換及混合了現代國家對抽煙的限制。每個圖卡諾男孩需要把自已呈給神靈,才能正式成為成年人,而呈給之前便是讓他們吸鼻煙。換言之,抽煙是成年世界的入場券,但這張入場券不需偷偷摸摸,相反正正就是透過抽煙「通知」神靈,男孩經已長大。煙有時甚至有《黑社會》裡「龍頭棍」的功能,有部落當要討論重大問題時,勇士便會圍在一塊,點一根煙,煙未傳到手便不可發言。

當煙草於十七世紀正式征服歐洲後,關於抽煙和禁煙的永恒角力亦正式成型。有記載說,俄國的吸煙者會遭鞭笞及放逐、嗅煙草的要割鼻子,土耳其更會把煙斗插入吸煙者的鼻子!除這些極端情況外,一般情況卻是與現今諷刺地相似:指責他們口腔發臭、牙齒發黃、衣服不潔、痰黃鼻涕黃,還有可能引起火災,對環境造成危險。

對於這些原則性、道德性的指控,最好由二十世紀初兩場大戰裡的一些小插曲來回應。許多人都知道,希特拉領導的納粹德國是一個高壓禁煙的國家,手段與香港相若:公關文宣、青年老年及懷孕婦女不獲發煙票、公共場所(包括戰時的防空洞!)禁煙、禁止煙草廣告、大幅增加煙草稅(80-95%!)等。但弔詭的是,1932至1939年間,德國人均抽煙量由570支大幅增加至900支,而德國也成為了世界最大的煙草入口國。據說當時有煙草商隨香煙附送換領希特拉畫象的贈券!一邊道德地禁煙,一邊煙稅浸庫房,還要收愛國主義之效,妙不可言哉。

因為鎮靜、鄉愁、同志感等各種理由,向每天在戰場上面對各種殘酷、荒謬、恐懼的士兵提供儘可能足夠的香煙,已無需要辯論鐵一般的真理。盟軍每人每周可獲配給五至七包煙,並在行軍的日程表中加入cigarette break,即抽煙休息時間。煙草商於戰時無法供應足夠的香煙,參戰國的政府便只好趕製國產配給煙,據說英國政府生產的「英國皇家空軍」牌的配給煙,乃是在國內戲院地板掃回的煙頭,百鳥歸巢炮製而成的!

話說有次英國的蒙歌馬利將軍對丘吉爾說:我不煙不酒,並且睡得很多,這就是我百份百健康的原因。丘吉爾回應說,「我喝很多酒,睡得很少,一支接一支地抽雪茄,這就是我百分之二百健康的原因。」禁煙?你自己問丘吉爾吧。


無怨無悔的上癮

煙及咖啡等所謂「癮品」的歷史,本身便是一部偶然、支配、禁止、抵抗、斷裂、重覆、浪漫、嘲諷緊緊交織的燦爛歷史,一直如是、將來也必如是。若以往宗教便是真理,甚至可為折磨、殺人等提供理據,今天此種對健康的論述、所謂社會資源有效分配的崇拜也不過是這個時代的真理。科技會越來越複雜,但現代人的智慧不見得一定比前人高,現代的生活,不消說,更不一定比以往發生過的精彩。如果法蘭克福學派的遺產,是啟蒙精神一直在全力簡化世界這一問題意識,承繼它最好的方法便不外乎隨著這問題,然後得出一個相反的結論:各種化約的鐵籠,就是無怨無悔地繼續上癮的理由!


參考書目:

《尼古丁女郎:煙草的文化史》,伊恩‧蓋特萊,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上癮五百年:癮品與現代世界的形成》,戴維‧考特萊特,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The world of Caffeine: the science and culture of the world's most popular drug, B.A. Weinberg and B.K. Bealer, Routledge, 2002
The Faber book of Smoking, eds, J. Walton, faber and faber, 2000

原刊第二十期《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