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1.07

出遊記(二):回到立即把我趕走的大理

三塊砂窩餌絲

晃晃就是三年,再到大理人物兩非感受良多。

從德欽出發到達大理已是晚上,確切地說就是凌晨時份。出西藏五六天的無間車程,在路上甚麼大山大水都吃飽,隨下freefall的深淵旁的路也走不少,超載兩倍的巴士又坐過(準確一點的講法是,站過),感觀已開始呈填飽跡像。到大理的目的相當之純粹及不長進:在當年享受過美妙時光的地方稍事休息,然後繼續往貴州方向上路。

在大理下巴士的地方有點面熟,大概是當年騎單車跑洱海的出發的一段。騎單車那天天色好得今天還記得,走田間小路,渴了在停下在路旁的小雜貨店三兩元買支啤酒清涼清涼,開始有點上腦便繼續上路,在周城買件夠吃至少兩餐的蛋餅,才一塊錢,走到不知方向就回頭。大概就是這條記憶也特別鮮色的路,到步那晚就在那處下車。

猶豫的是,不錯有八成似,但怎麼都建了房子的呢?附近的大理石廠和農田都到哪裡去了?加上夜深了老眼昏花,又背著幾十公斤,即是沒有選擇。攔一架的士,坐上去就說:「唔該四季客棧」。其實之前揭過講中國那本《lonely planet》,也奇怪為甚麼大理那節沒有介紹四季。那可是我過了好些夢般好日子的旅館呀。當時是在嶺南寫好論文,又未到口試之間的一段空檔,去了雲南三四個星期,zizek的《sublime oobject of ideology》和王小波的《白銀時代》就是在四季讀完的。心靈肉體雙得益彰。

在旅館裡,認識了一個辭工不幹在雲南放浪的日本工程師。他是那種在日本朝七晚十一螺絲釘,某天突然想擺脫系統生活,辭工就坐輪船到上海,再抄便宜的路輾轉到雲南。結識他時他已在大理待了半年。間或教點日語維生,他自己也在學普通話,說得沒這趟在拉薩認識的木皿好(他也學了半年),我也嘗試給他傳授我特有的普通話,說不定就是他學不好的不可磨滅因素。其實和他也難以流暢談話,一點英語一點普通話一點手腳,更多的是講極唔明或半途而廢,但感覺相當自在。

他會介紹我吃街市暗角一間小店的兩塊錢一碗餃子拉面,我則帶他到路邊吃三元的砂窩餌絲。也曾一起上館子點菜食餐勁,三個菜再加每人三大碗白飯,每人十元吃得訓醒都肚子還在落咯。逛古城還沒變身的橫街窄巷,到處停下發呆,悏意得呼風喚雨。透過他,還結識到一班同樣在大理發呆的日本哥兒,大家年齡相若,語言不通但不礙大家在一起。還要都是住在四季,晚上喝醉了就大搖大擺的回房間。



其中一個大塊頭是束bob marley髮型的。留著這種頭在大街上走,不難給當時一些白族大媽攔路。她們會從袋裡拿出一個薄如牛油紙的白色小背心袋,遞到你面前然後問:五十塊,要不要?一如當時在那裡認識的一個開酒吧香港人(樣子有點像阿蘇,但人家懂調酒哩)都告訴我,在大理,看見密籠的酒吧,便自己醒目,裡面是發生甚麼事了。他又說,大理的九月和十月,才是獨排眾議的旅遊旺季。因為識途老馬都知道,那時候是大麻收成的季節,野生的大麻開遍整個山頭,行山遠足特別迷人。

事實上,在四季的每個房間裡,都在一個當眼地方貼有一張相當刺眼突兀的告示:嚴禁在房裡抽大麻。而我——戲劇性地——便是在房間裡嚐我的第一口。那天中午,bob marley頭眼睛射著期待的眼神地走進房間,在懷裡摸出一個白色小背心袋。他還教導我們一個特別的手勢,據說能抽得特別狠特別有勁。晚上我們便每人掏幾塊錢買了一些啤酒,在旅館的亭台樓閣之間找了一個小棚,在有點太正路的紫紫紅紅黃橙橙的燈光下,一人一口的傳起來,感覺不是地動山搖的狂喜,而是透一口涼氣的放鬆。

那是如幻覺一樣的好日子,而幻覺的物質基礎是大理城還未義無反顧地變身旅遊產品,把祖母的日記本都拍賣去。我也不知道為麼這些無聊的小事還像爭寵般佔據著大理記憶的前線。三年前的大理絕對跑贏其他到過的雲南地方。人和地方爭相為對方發掘出能說成故事的基礎,為所有略過在眼前的景物和人物拉起了絲絲的關係線路。大理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一個故事,一個在講述中存在的故事。

貴為旅遊區,幾年前也是到處酒吧和餐廳,甚至比這次我去的時候更多。一部份開在護國路(即人稱「洋人街」!今天護國路這名字大約已是過去式了,因為在街頭便立了一個「洋人街」的怪色大牌坊)發大財;有些則在博愛路上守著自己的偏見和淡泊。老實講前幾年前那一趟我幾乎像要食寫食經般去過不少,間間老實說都是八成似的,都是找間老房子,在大概不改佈局的情況下,這邊放一張枱,那邊塞兩個櫃,然後是一堆燈和舊雜物。不錯絕對是異國風情畫,但沒比較還不知原來還有噁心一百倍的。

講返四季客棧,這趟下了長途巴士,跳上計程車說要到四季,司機問我是否在博愛路上那家。當然是那間!司機有點為難地說,「四季關門了,那邊出了點情況」。他載我到博愛路近城門的一段,還有一家相當新淨的旅館住下。雙人標準間才四十塊,對一個坐了十多小時巴士的人對是祝福了。

旅館座落的位置,第一次來還是民居。因為晚上到所以不及看清楚古城今天的面貌,但不祥的氣味卻是隱隱的淡了出來。第二天一早退房,希望找一家有多人間背包旅館之類的東西。信步去到四季原本的位置,招牌還在,但原來旅館的幾座房子已拆成一片爛地。一位大叔像是無所事事的坐在地盤對面,一見我便激動地站起來,用自己的手比劃成一片刀鋒,往自己的頸上便作勢劏下去。我吃了一驚,竟然有人對四季情深意重看不開發了瘋,每有旅客路過便深痛地案件重演一次?後來大叔冷靜下來,說四季的老闆阿龍(他據說是一位愛上大理的台灣人)因了醫不好的病,在客棧自殺了,屍體給發現得,其兄長來接手主持,馬上把裡面的家當都變賣了。後來政府介入,一舉把地皮買下,把四季拆個精光,然後建一座武侯廟會。

四季客棧

大叔還告訴我,不住四季還有很多選擇呀。他隨手指向我昨晚住那旅館那邊,說果頭有好幾家新聞的旅店,標間才四十。我說我還是喜歡住背包旅館多人間,一來便宜二來可以交朋結友。他二話不說便從袋裡掏出一張縐得像廢紙的單張,是大理一家yha的旟店,著看圖識字到那邊問問吧。臨別前,他才倖倖然說,如果我想住標準間他會向我推介他的旅館,新開業的四十元便有標間。原來這個看來有點瘋癲的大叔,是個旅館東主,但他完全不嘗試向我推銷,是我小人之心搞錯晒,失覺了。

沿博愛路走下去,正常合理的人便會看見比典型老房式配異色酒吧更噁心的怪胎。我原來認識的那香港酒吧老闆,他的店已沒太意外地被拆了,原址連帶旁邊幾間老房子搖身一變成為一間仿古建築的超大茶館——頗有當年灣仔胡忠大廈壓平了原來的幾條小巷和一堆老房子的氣魄。對面馬路則成為了有地下停車場的浴足場,沿路走,大批老房子給拆了,換成了假古董,還要是偽裝的磚牆配超級無敵落地大玻璃。越看越是心驚肉跳,唯一令人鎮靜的,是房子尚吉。

南門前的白族姑娘和少年照樣十年如一日的替人介紹大理的城牆等等。大街的音像店和非音像店還是照樣以狂嘯級的音量放著雲南的「民族」特色音樂,對著這座古城,恕我沒有逗留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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