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09

(嚴重)失重的《再生號》


回歸以來,杜琪峰及其班底的電影鶴立雞群,除了電影的所謂「質素」本身,其創作的無意識,可讓看倌從中盡情閱讀後回歸香港的情狀——哪怕是局部的並非有意的——就令這批電影跑羸其他煞有介事地「探討」香港的電影。當然,如此情況並不窮盡所有的評論標準。


記不起是彭麗君還是羅貴祥了,反正讀過一篇文章,從「銀河影像」的電影看香港後97的男性特質。裡面提到,有別於九十年代由吳宇森等打造出來的浪漫悲劇英雄,那班氣宇軒昂西裝筆挺的大男人,都是茫無頭緒內哄迷失的。換言之,大量作品都是承襲了90年代英雄黑幫片的形像、場鏡、關係等,卻置換了「悲劇」、「英雄」、「悲劇英雄」等的構成元素。

這是否導演及創作團隊有意為之不得而知,但對讀後97香港逐步與內地所謂融合,加上銀河影像馳名的不屑內地市場,結合起來,電影便成了一個動態地把前提或假設「問題化」的行為,而不是單純的答案或表態。電影和所謂現實的關係,就不再能簡單地以「呈現」、「創造」等觀念來理解。所謂「現實」並非電影的反映,電影也不僅僅是投射某種尚未出現的理想現實。

一方面回應及創造銀幕裡九十年代以來的大男人,復97後的現實交纏互涉,文本內外閱讀層次何止九九八十一種變化。講到咁遠,究竟想討論的,是評論的準則問題,還未落畫的《再生號》,當可在此框架下斟酌斟酌。某種形式的文本交纏干擾現實,作為作為電影的主題,看倌大概看不少。《買兇拍人》《大丈夫》《公主復仇記》,舊一點有《潘金蓮的前世今生》《再生人》,連專拍愛情片的葉念琛也有一部失憶加創造記憶的《親愛的》,西片更加唔使講,charlie kaufman一大堆,活地阿倫又一堆,《凶心人》《離奇過小說》《低清老翻王》,越數只顯示自己越淺陋。

鄧小對《再生號》條分縷析的拆局,其實大致上都難以不同意,相對於純線性推進的電影《再》的幾個層次並不簡單——但其弊也不在結構不清晰。這裡的問題,會否是其結構清不清晰也罷,尾場就是要透過那由地面搖上天台的鏡頭加畫外音,畫腸畫肚得再沒半點含糊的地方?如果銀河影像的情況,需要配合港產片本身的英雄片類型及香港社會及集體情緒,才能明好端端一表人才的大男人為何會被掉包,及這個掉包行為究竟是對當前情況的某種論斷,抑或只是某種低度的姿態,告訴觀眾電影希望介入的範疇,《再生號》混淆邊界的意義又在哪?更苛刻的問題,電影有絃外之音嗎?希望有嗎?

如果問題真的苛刻,這種要求或者便是電影能否流傳下去(老土啲:傳世)的入場卷。沒甚麼系統的想法:一部電影,要麼創造前人所未創的問題(或問題意識),要麼處理千年不解的倫理審美哲學問題、要麼回應電影史、要麼回應當下或歷史上的社會問題;如此,無論立場批判與否,反應是讚或彈也好,至少能掛單在個傳統,或開創對某一傳統的反叛,甚至乾脆旱地拔蔥開啟新傳統。在此意義下,《再生號》恐怕只能作為一次測試,測試觀眾閱讀能力,也測試導演realize某特定類型電影的能力。

不吐不快的還有,故事就是一個中產階級家庭渴望團聚的故事,死亡這個「to be or not to be」,只是手段問題:死便在不知是否存在的陰間團聚,生便在自己的小說世界裡團聚。雖然中產階級這元素在電影裡其實並不是甚麼有機的元素,只是房子古雅一點漂亮一點,但整個「家庭團聚」的根本欲望(還要是是一子一女漂亮媽媽法官爸爸的標準而非典型核心家庭),又來一點苛刻,便不可謂不庸俗。消極的死亡,加上一個不可知的陰間,作為電影唯一認真處理的「出路」,港產片的生命力哪裡去了,還是只能同理心地問,是否又是別的甚麼「現實」的symptome了?

相比同期甚至更為庸俗但不失對介入港產片傳統的《矮仔多情》,還有韋家輝本人的前作《神探》,《再生號》是嚴重失重了。

No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