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橋抽板的城市
愛吃上海炒年糕的朋友早前到專誠到上海旅遊,一大發現就是上海的館子少有供應炒年糕這種家常小菜。她好奇問侍應,侍應說,在家還吃不夠嗎?
歷史書也說,除了旅店之類的場所,餐館在歐洲也是近兩三百年才出現。在那邊,館子的出現象徵了歐洲開始出現有閒錢在街上花的階級。別以為大家現在飯後叼在嘴裡的牙簽乃是自有永有,按林行止的說法,從南美傳入的牙簽,首度引入美國,改裝製鞋機來生產,也要生產商整古造怪才成為餐館必備。手段包括叫波士頓的大學生在館子飯後大叫大嚷為甚麼沒牙簽,再加花錢請師奶到雜貨店問有沒牙簽賣等等等,然後才讓sale屎到餐館雜貨店推薦。
「家常小菜回家吃」及「有錢就上館子去」這兩面的銅版,未必否窮盡所謂飲食文化,而香港便有種特立獨行的館子,與上述的館子哲學截然不同,亦與城市的經濟與文化發展息息相關。
話說四十年代末二次大戰後,英國重新佔領香港。當時情況一個字:缺。缺學校缺醫院缺房屋,就不缺難民。另一方面,面對大戰陣亡者家屬,政府根本無力補償,發個牌照讓其在社區供應連舖位也沒有的廉價飲食,已是撫恤政策。家屬可以自力更生,大人晚上可吹生風聊天消遣,小孩也就可聯群結黨尋樂兒。所謂社區,往往就有大排檔作背境。
筆者家住油麻地及旺角交界,舊區隔了可能是世界上人流最密的彌敦道,及尤有甚之的西洋菜街,與北沿的朗豪坊幾乎兩個世界。日間露天街市晚上綠林好漢大排檔晚飲消遣,空間使用在街坊檔販多年共處下,沈澱出獨有的共生關係。茶餐廳負責早市午市,大排檔包辦晚市宵夜。辨館供應大牌檔沒有的紅酒香煙,菜販供應新鮮瓜菜給大排檔,供應食飯蘋果香蕉作飯後果諸如此類。看來平平無奇的社區露天街市,隱形的關係網運作天衣無逢卻不著痕跡。幾年下來和附近的街坊檔販混熟了,家中飯廳的功能都給樓下大排檔置換。在朗月青空的街頭上,對著拾下拾下的羊煲,墨西哥日本台灣內地韓國美國印度的朋友,搞社運搞文學搞教育搞電影搞政治甚麼都不搞的,二話不說迎到大排檔聊天認識,誰又說社區封閉排他。
只羨鴛鴦不羨仙嗎,大排檔不假外求,卻被警察食環署年內連番針對,面臨「釘」酒牌食肆牌。筆者想像不到,食肆被迫結業後,店裡平均年逾五十歲,每晚與食客拍膊頭碰杯的兄弟班老粗伙記(老闆伙計本就是孩提時代的公屋鄰居)還有甚麼生計。更想像不了,缺少了大光燈般照亮社區的街坊飯堂,社區將成怎樣光景。咸魚青菜各有所愛,大排檔就是一種生活方式。我城是否給朗豪坊式消費全面佔領,油麻地舊社區就是重要的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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