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2.11

眾生花



旅美香港導演陳耀成的新作《大同:康有為在瑞典》,請來了遊歷多國的編舞家江青(不錯,正是與四人幫首領同名同姓)作旁白,述說晚清保皇派康有為與女兒康同璧在二十世紀初流亡瑞典的故事。康有為早在戊戍變法前已在廣東省策動成立「不纏足會」,並她自己的兩位千金作先驅。

其二女康同璧後來便一直隨父親周遊歐洲,二十世紀還未到一零年代,她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唸書,參與了當時可算相當進步的女權運動。後來康有為因為錯誤協助軍閥復闢溥儀而聲名狼藉,但她後來卻父親離世之後,在一直協助編彙其的遺著的工作。

電影彷彿希望並置康同璧與江青的旁白並置兩代人的某些共通點。江青於國外成名的舞蹈作品,題材便是康有為有份倡議的不纏足運動。而曾演未代皇帝溥儀的尊龍,亦曾是江青的舞團的舞者。宿命味更強的,就是江青與她在美國認識的大學教授結緍後,於八十年代便回到康氏父女流亡的國家瑞典定居。彷彿,兩代中國女姓,生活的背景不盡相同,各有其自由與限制,然而康有為的巨大背影卻是從未離開。

1985年,英國導演ken mcmullen發表了《zina》(中譯《幽草》),講述了二十世紀初十月革命領袖托洛茨基的女兒季娜伊達接受精神分析,在憶述流亡其間她與其父親的經歷時,越發將自已投射為二千多年前索福克勒斯的巨型史詩主角伊底柏斯王的女兒安蒂戈涅。

弒父娶母的伊底柏斯王當然家傳戶曉,但作為一部巨型史詩,其巨型之處就在於命運禍延不止一代。伊底柏斯挖盲雙眼自我放逐之後,其實於彌留之際還咀咒了自己的四個兒女不得好死。新君主克瑞翁便下令不得安葬及祭祀其中一位兒子呂涅克斯,而其妹妹安蒂戈涅便執意要到哥哥戰死的法場上,為他灑下一層薄薄的泥土及祀酒。結果當然是惹怒了克瑞翁,他把安蒂戈涅囚禁在戰場旁邊,也即是將一個活著的人預先貶抑到一個徹頭徹尾屬於亡靈的空間。

而托氏的女兒呢,她生於托洛斯基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流亡途中。而三十年代就再一次攜著她與一位托洛斯基主義者再婚所誕下的兒子再度與父親流亡西伯利亞,同時面對著史大林及法西斯的逼害,1933年於柏林自盡。

在流亡、父輩陰影及未竟之志等問題上,康同璧與季娜伊達的命運不是更相關嗎?陳耀成的故事比mcmullen的故事說遲了廿多三十年,但若季娜伊達是二十世紀的安蒂戈涅,原來中國的安蒂戈涅,比俄國版的再早二十年就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