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05

僵局的辯證


最近讀過的一本短篇小說集,裡頭有一個故事:輪船上一名女子把孩子所有可出隻的身體部份都放了,終於不必為喪事花上一毛錢。

這是一種迂迴的僵局吧,不出售身體,孩子便不會七零八落得要搞喪事,但喪事的賬便由出售身體所得來付。僵局不只是面對面的火星撞地球,而是一種含糊,既產生問題,又回答了問題,直至靜止。


如果說僵局是源於有一撞擊點接觸點,那麼再進一步,把那要命的核心一直懸空,一不闡釋懸空的是甚麼;二想方設法把懸置的空洞掩蓋。那麼僵局便不是各種作用力的結果,而是故事得以引爆的起點了。這想法看來抽象,但金基德的新片《3-iron》,或者可補一個小註腳。

電影的故事很慢很重也很簡單:一名大學畢業,修理電器、燒菜、殮葬甚麼都做得很悠閒恰當的男主角,每天都會趁人不在時,偷進別人的家。然後便替戶主洗洗衣服、做點無聊事,睡點覺。一天他闖進一個頗為豪華的庭園洋房,遇上了女主角,二人便開始了一段徹底沉默的關係。

故事之所以有趣,大概便在於這種絕對的沉默。賈樟柯的《世界》才剛為我們展示了一種相反的沉默,片中無處不在的雓音,山西人外國人不停的說話,但話音卻藏著互相溝通互相了解的最無法調和的僵局。在《3-iron》中,男女主角之間沒有說過任何話,但兩人的關係卻在這條件下展示著驕人的光彩。

原來要以說話推進的關係和情節,在說話完全缺席的情況下仍然能大路暢通;反過來說,男主角在身陷囹圄時,想方設法要令獄卒看他不見,出動到的最後一招——把一隻笨拙的眼睛畫在掌心——不就是同一原則的相反演繹嗎?——若內容都遭到實質的阻止,有甚麼比得上純粹的符指更空洞但清晰?把眼睛畫出來,便是為了視覺的失效,正如聲音即使聽不見,大家還是彷如心照不宣。


幾年前上課的時候,看過大導安東尼奧尼的名作《春光乍洩》。《3-iron》難道不是向之致敬嗎?男主角對著其他監友,裝模作樣打沒有球的高爾夫,監友也不知是否真的意會,便把那缺席的球取去,竟惹得男主角失去控制。在《春》裡面,片末男主角不也接受了一班看來瘋瘋癲癲的人,打沒有網球的網球賽嗎?《春》的故事,大概便說男主角發現了一宗沒有屍體的凶殺案,但屍體的缺席令他苦惱不已。而電影的結局,便是面對這樣的一宗案死心不息的男角,竟然接受了打沒有網球的網球賽。

回到《3-iron》,看畢全片的觀眾,你知道3-iron其實是甚麼?據聞是一款高爾夫球的球桿,是一款最多人會買,但最少人會用的球桿。這層意思完全沒有在電影中出現過,這不要緊,它成為電影的結構,為電影提供推展的動力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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