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0.08

是時候當頭吃一棒


垮掉一代神枱級詩人allen ginsberg,據說四五十年代考進哥倫比亞大學,已是一名完整的搞事學生。在學校的玻璃窗寫臭罵校長的字句,向幫他清潔房間的反猶女傭大講道理,在宿舍搞似是而非的同志關係,唯恐天下不亂。上得山多終遇虎,有次遇人不熟,朋友不知哪裡偷的東西,放了在他的車和房間裡,人贓並獲,也難得有校內老師挺身愛才。書他雖沒法讀下去,只是要在精神病院住幾個月。

不是說ginasberg的年代連保守大學都特別烏托邦,能引伸出的可能只是大學員生倫理的最基本要求。做極低賤的transcript勞動聽來的一句老套話:有兩種職業的理想主義色彩特別重,一是藝術一是教育。剝走了理想,教育也就失去靈魂,變孤魂野鬼。換個講法,不必假設大學裡人人都係蘇格拉底,別做個旁邊住了猶太人的納粹就是了。中大學生報情色版的司法覆核,獲高院裁定勝訴。法院宣判後,有記者找中大校長劉遵義回應,他只是說「老早就結束左單案啦」,又謂這只是「小事一樁」。他口中的那一件「小事」,就是當時全港媒體爭相報導情色版時,校方二話不說發出一疊警告信,說將決定如何紀律處分。


堂堂大學校長如此「潔身自愛」、劃清界線的回應,幾乎叫人誤會他只是個少做少錯的小官僚:別談原則別談使命,有事找上級解決。六三年成立的香港中文大學,不是殖民地代英語橫行時,獨排眾議的異議姿態嗎?一浪一浪的搞事學生,不是坊間公認中大的文化資本嗎?是大家誤會了中大,還是中大請錯了校長?

情色版事件,由頭到尾投射出大學今天的環境,便是已故的Bill Readings在《The University in Ruin》裡,對現今大學最具挑釁的觀察。他看到在全球化知識生產的年代,大學的教研部門均不再主導大學,一望無際的科層管理結構才是大學的統治者。

現代大學的起源一般追溯至十九世紀初由Wilhelm von Humboldt創辦,並以他來命名的大學。這所兼具研究及教學功能的大學,結合了定義德國文化(研究功能)及將這種文化傳薪火相傳(教學功能)的理想——不言而喻,這裡假設了一種完整、有機的偉大德國民族民化。

Readings單刀直入的指出,現今大學的變質和困境,除了表面上全球化管理主義的張狂,更是現代大學希望成就出來的所謂有機、完整的民族文化,從一開始就是個美好得不願質疑的夢想。昔日民族主義理想的巨構,今天已成一片頹垣敗瓦的廢墟,這是大學中人需承認的事實。不是說不可以幻想唐牟復興儒學的理想,但也不能無視新儒家十多二十年前已被重新演繹成打著中國文化的旗幟包庇威權家長主義的走資派。或用齊澤克的講法,melancholy今天的藍,不是因為念茲在茲的東西要失去,而是今天再面對之,不再有曾經有過那種感覺那種關係。

將中文大學與德國史上現代大學平排而論,不一定完全貼切。然而,Readings倡議建立的「異見社群」(dissensual community),就是直接承大學管理層是只會想如何包裝大學,並投入所謂全球化的競爭——其「理想」或「利益」,與學生的理想何止天壤之別。異見社群不假設命運共同體,不假設任何和諧有機的共同願景;在嚴苛的全球化環境中,只期望大學的進步性在持續的張力和壓迫中找到位置。思考大學的文化任務,這裡才是起點。

與中大同學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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